张鸣跃

中国洛阳有一位锻铜浮雕大师王书品，因打造古今中外世界伟人的铜脸闻名于世。一副伟人像，一块铜板，用大大小小的工具，敲敲打打，凿凿锻锻，厚厚的铜板有了头形，再显出脸廓，再显出耳朵、鼻子、眼睛，再细细打磨，成了。得见自己的铜脸的人都会大吃一惊，会从自己的铜脸上看出许多从未看出的东西，大为感动。普京总统看见自己的铜脸时就惊愣了好一阵子，然后举起大拇指说：“了不起！谢谢！”

那日来了一位明星小姐，美艳逼人，报上身份后拿出几本相册，让大师挑一张最靓的打。她一定要打，不答应她就不走，软磨硬泡。大师以实相告：“真不适合！”明星小姐恼了：“眼里只有伟人？我就打！都是脸，都能打！”大师知道推辞不过了，只好翻看相册，忽然眼睛一亮，喜道：“老人是谁？”明星小姐说：“ 我爷爷。他苦了一辈子，不听劝，自己愿意死守在山里老家，你看他……”没说完，大师就说：“好吧，我就打你爷爷！”明星小姐不懂了，大师也不解释。最后她要求大师两个都打。大师想了想，答应了。

两张照片，一张美艳绝伦，一张老皱不堪。

一个月后，两副铜脸打好了。明星小姐为了炫耀打铜脸成功，带了不少朋友一起来拿铜脸。进了大师的工作室，大家一下子都愣了：绝对逼真！明星的铜脸看上去像烈士头塑，却没有烈士气质，明星味也全没了，四不像！她爷爷的铜脸竟比伟人的脸还令人震惊，那折皱与苍苦竟合成了异乎寻常的伟人气派，金光闪闪，带上了人之图腾意味，永恒的，壮丽的，震撼的，神圣的，凌驾于灵肉之上的极致境界！

明星小姐终有所悟，红着脸对大师说：“我知道了，真正的美是在沧桑之后……”

一群尚带稚气的眼睛看着大师。大师微笑不语。还有许多道理，只能让他们慢慢去悟，是不宜说出口的。

是的，有的人是不宜打铜脸的，留脸于世只有用其他方式——纸式、泥式、木式……反正不能是金银铜铁。

事情传开，人们明白了：并不是大师眼中只有伟人，而是伟人的脸确实适合打；也不是只有伟人的脸可以打，山中老人的脸就打出来了，和伟人的一样震撼人心。

人有两种：一种在烟花尘世的繁华中张扬而逝，一种在锤凿剪锉的敲打中塑为永恒；一种是皮肉，一种是灵魂。

摘自《雨花·青少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