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好贤

卡车喘着粗气爬到山顶，就再也走不动了。司机下车检查了一番，气恼地踹车轮两脚，骂骂咧咧回到驾驶室，蜷在后排卧铺上，还嘟囔一句：“得在这儿过夜了。”

这是一个北风呼啸的冬夜，车坏的地点恰巧在山顶。无遮无挡的寒风肆无忌惮，卷起的细小土粒打在脸上，针刺一般疼。四周一片漆黑，最近的人家距这儿也有十多里路。

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他的助手以及半道上搭车的一个女孩儿。

助手下去垫好绊木，感觉手都快冻僵了，心里不由暗骂混蛋天气。他站在外面想想，跳上驾驶员的座位上坐好。副驾驶的座位可以坐两个人，原本他坐在那儿靠车门的外侧。

风更大了。寒气透过车身袭来，一阵紧似一阵。车上唯一的御寒棉军大衣，被睡着的司机裹在了身上。疲乏的司机必须休息，天一亮，他还要动手修车并开车走几百公里的路。助手爬在方向盘假寐，忽然，他感到女孩儿在瑟瑟发抖。心中一动，这才想起女孩儿比较时尚，穿得单薄。助手动动身，想脱下身上的棉衣给女孩儿。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在滴水成冰寒风肆虐的山顶上，无异于自杀。他沉吟许久，毅然跳下车，绕过去，拉开另一侧车门，坐在了副驾驶座位的外侧。他斜身倚着车门，抬手拍一下女孩儿，示意她靠过来，会暖和一点儿。

女孩儿感激地笑笑，听话地把身体靠上来。

助手迷迷糊糊睡着了。常年跑长途，他已经适应了各种恶劣的环境。没过多久，他听到了女孩儿上下牙齿打战的声音。他知道天实在太冷了，即使两个人的身体依靠着取暖，也无济于事，何况一个女孩儿被困在空荡荡的山顶，心中一定充满了恐惧。他再次拍拍女孩儿，转身面向她，解开棉衣纽扣，眼睛勇敢地看着女孩儿。女孩儿明白了，她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没有犹豫，把身体贴了过去。助手把女孩儿冰凉的双手塞到自己的胳肢窝，接着，用宽大的棉衣围住女孩儿，紧紧抱住她。

……

助手是我的父亲，那时，才刚刚二十岁。他抱着女孩儿的事儿，被冻醒的司机瞧个正着，回到家，经过他添油加醋地渲染，父亲便有了一夜的艳遇。小时候，我经常听到有人说到父亲的艳遇，往往还伴随着一阵坏笑。我感到了屈辱，在人多的地方我抬不起头。

知道原委，是我上大学的时候。那次，父亲脑梗住院，我过来陪护。第三天的晚上，母亲和我讲了上面叙述的事情经过，“至此，我才听到父亲艳遇的真正版本，我也才知道，世上，除了恋情、亲情、友情，还有真挚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