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锋

很久没写过一封像样的信，很久也没收到过一封像样的信——像样的信是什么样子呢？都知道，一定是手写的，一定得长一点，翻过页最好，手写的、还这么长，一定有话要说，一定有真的情意，若不是，废话连篇还要有真情实感，恐怕是要熬得人掉无数根头发的。

手写的信，造不了假，看着笔迹，想到了人，仿佛看见了人，那人就在眼前，清晰真切，万般情愫就顺着或白或黄或淡紫的纸面洋溢开来，满屋子的温暖，身体里也像有一根弦被轻轻地触动了，有点痒痒的，有点冲动，有点兴奋——

平常，信都是通过邮路送来的。就想，邮路是什么路呢？古时，有邮差的，拿工资的邮差吧，民间有无这样的职业，没考证过。邮差大约是骑马的，好像也只能骑马；有河的地方，渡了河，继续骑马；说的是北方，到了南方，四处水乡，还骑马奔驰的话，总是受到制约的，那么，邮路大约就很复杂；中国又这么大，一封信从南到北，由东到西，走个一年半载就很正常，有时等得花儿都谢了几回，青丝变白发，物是人非。

如今快了。你仿佛能清晰地看见那条邮路：邮件从那里出发，几个小时就到了机场，再经过几个小时的空中旅行，到了目的地，再经过分拣，大约次日一早，你的电话就响了，“您好，特快专递。”拿着身份证，下楼，签字，收了邮件，上楼，却一点都兴奋不起来，你早就知道邮件里装的是什么，电话里说了，短信里讲了，电子邮件里写了，QQ里聊了，乃至，传真里发了。收到的，无非是类似凭证的东西，一本书，一份合同，一个通知，那是印刷品，不是信。信里有感情，挺神秘，挺惊喜，印刷品却是冰冷的汉字的堆砌，哪怕是一本书。

少有人写信了。懒得写了，没必要了，天涯咫尺，咫尺天涯，距离不是距离了，邮路自然也不是邮路了。

邮路其实是心路；邮路短了，心路也就短了；心路短了，就少了期待，少了盼望，少了焦灼，少了美丽。一切都是应付“差事”。

我这个家原来是不通邮的。我到邮局申请了一个信箱；我订阅的一些报刊，总要找个信筒子落脚才行。一般三两天去看一次，报纸杂志都会如约而至。也有信件，却是银行和联通公司的账单，航空公司的里程统计，作协的材料，乃至偶尔有分拣错的，诸如别人的包裹单什么的，也到了我的信箱，我交回邮局，而不是一扔了之。我从不企盼会有好友写封信给我，再好的朋友也很难去提笔写信了，麻烦。写一封信是需要静下心的，不能浮躁，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但那话，却是真的。如今人的真话，都淹没在电子信息里，飞快地阅读之后，被更多的电子信息冲击，淹没，替换，总之，杳无踪迹了。那是留不下的，若人把每日在电子介质里写下的对话、信息、废话统计下来，一定会达到几封信、十几封信的长度，只是，人都喜欢了在键盘上敲打，在看不见的信息通道里行走。

风里雨里，风尘仆仆，一身沧桑，自行车的铃声清脆地响起，邮递员送信来了——一个箭步冲出去，那份场景宛如前世。真的，邮路，送的是信，也是心。那是令人神往的路。而现在，一切都那么平白，火车与飞机，速度快得根本让人来不及等待。

等待才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