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你小的时候看到人家的妈妈，你回去问奶奶或者爷爷，我的妈妈在哪里，她是什么样，他们会怎么样告诉你，会不会把你的妈妈妖魔化？

曾宝仪：现在觉得小时候可能有一点，因为我觉得爷爷奶奶多多少少一定都是帮爸爸的，其实我现在非常能体谅他们的心情，就是因为爷爷奶奶也很害怕这时候妈妈出现了，把小孩带走了怎么办。我每次只要跟妈妈见面，回去奶奶都不高兴，就会觉得说，好了，你现在不用回家了，反正你可以去别的地方了之类的话。

杨澜：那你回去怎么样再去讨好奶奶？说奶奶，其实我还是最喜欢你的了。

曾宝仪：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脾气很硬的人，我小时候不太会说撒娇的话，一直到现在我才慢慢开始学习，跟老人家撒撒娇。

杨澜：见到妈妈的时候，觉得很为难吗？

曾宝仪：还是高兴啊。因为真的很难得看见她，而且我觉得，尤其是父母跟小孩子没有住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才跟小孩子相处的话，通常那几天就会变成精华。比方说麦当劳吃个不停，百货公司逛个不停，有开心，只是回家就比较忐忑一点。我觉得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做人真的很难，你想要一整天开心很难。

杨澜：但是你小时候好像骂过你妈妈是坏女人。

曾宝仪：我觉得电视看太多真的很糟糕，其实我小时候脾气也不好，可能我在我外公家也做错了一些事情，然后我妈妈就骂我，因为她觉得小孩做错事一定得骂，总不能说因为太少见面所以就不管你，就放任不管的那种感觉。然后我妈骂了我，我就顶嘴，我说你是坏女人，你看我脾气有多臭。然后我妈妈就打我。

杨澜：家庭暴力啊。

曾宝仪：没有，小时候哪有什么家庭暴力，打十下可能是家庭暴力，打一下还不算。然后我就趴在外公身上，心想我真的很可怜啊。因为我爷爷奶奶都不打我的。

杨澜：那个时候你怎么看待妈妈？特别是当你开始懂一点事的时候，你会想妈妈扔下自己三岁和一岁半的女儿走掉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妈妈？

曾宝仪：其实说实在的，我不太想起我那个时候到底想些什么，所以我说我是一个很乐观的人，因为我会选择把不开心的事情都忘掉，我都记得开心的事，我只记得我爷爷奶奶对我和妹妹非常好，我们有非常充足的爱和任何生活的需求，有每天吃不完的港式茶点，还有跟小朋友玩。

杨澜：就是没有妈妈。

曾宝仪：可是问题是像我现在，应该说我二十出头之后，我到了我妈妈生小孩的年纪之后，就开始体谅她了。因为我就会觉得，你不要说她那个年纪，就算是我现在，你叫我带着两个女儿，我都觉得很难，真的很难，所以有时候我心里是感激她的。

杨澜：所以妈妈那个时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你能够认为她离开你们是合理的？

曾宝仪：我觉得身为女人，我绝对体谅她。现在想起来我就会觉得，人生真的没有什么对错。在某一段她觉得不开心的婚姻里面，我觉得我和我妹也不会开心，你每天看着妈妈臭着个脸，然后说爸爸怎么样不回家啊，因为他工作很忙，所以我很痛苦，妈妈痛苦，小孩也痛苦。

争气是最大的安慰

杨澜：但是我知道你在学生时代跟妈妈的关系是很僵的，基本上处于一种冷战的状态，能不能给我们形容一下那个最僵的阶段。

曾宝仪：今天来录影的路上，我还跟我们同事说，我考上大学那年我十八岁，我妈为了犒赏我，就特别带我去欧洲旅行。其实因为那时候我妈是服装店的买手。

杨澜：买手？

曾宝仪：她每到9月的时候，就是要买秋冬衣服的时候，就会去订衣服，会去看展览。然后我妈就说，好啊，你考上大学我犒赏你，妈妈带你去欧洲玩。可是那趟欧洲之旅是我们母女俩相处有史以来最痛苦的经历，那个礼拜当中，我们两个中国人在意大利，不管是佛罗伦萨还是在米兰，一天一句话都不讲。她脾气也很硬，我脾气也很硬。

杨澜：那怎么办呢？要出门的时候两个人对下眼神，走。

曾宝仪：起床了，把声音弄大一点，让另外一个也知道，你也该起床了。

杨澜：为什么呢？既然这么生气何必又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