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彩云

我按下电钮，站在十二楼的家旁等待电梯，那时，电梯正从十七楼往下降。

我进电梯时，里面已有一对夫妇，女的手持一束鲜花，色彩斑斓。“好漂亮的花！”我不禁脱口赞叹，同时向这对楼上的邻居投去微笑。夫妇俩一动不动站着，脸色僵硬，好像站在他们跟前的我如若透明，很显然，他们也听不见我发出的任何声音。

我自讨无趣，只好扭头望向电梯内壁。这时，男的将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一声，随即放下手，继续保持沉默。

九楼，有一对母子走进电梯。五六岁的男孩眼睛一亮，指着花喊：“妈妈，花！”母亲听了男孩的话，立刻用手轻拽了一下男孩，示意他别出声。这时，女人动了动，把花束挪到前胸，遮住了她的半张脸。电梯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在我眼中，电梯用了半年时间才到六楼。这回，热闹了……六楼的电梯口站着四个人，有人忙着道别，有人则喊：“抬下去时小心点。”在他们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箱子，看上去挺沉。

两个男人憋红了脸，将箱子挪进电梯。我一猫腰，想帮他们去拽箱子上的绳子，其中一个男人回头看我一眼，目若冰霜，把我的手生生瞪了回去。男孩很好奇，抬头问：“妈……”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沉着脸将男孩拉到一旁。那对夫妇则主动缩到角落，男的矜持地又咳一声，女的则调整了一下花束，将整个颜面藏在花束之后。

又多了两个男人，呼哧呼哧地轻喘，但是很奇怪，电梯里好像更安静了，我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类似于一种濒死的呼喊。

电梯向下降的速度，慢得可怕。

不巧，电梯在三楼又停住了，门徐徐张开时，一个瘦小的老头出现在众人眼前，他看着已经挤满的电梯，有些诧异，但除了轻咒一声外，他什么也没说，身子也没动。不知是谁，伸长了手，去按了关门键，门徐徐又关上，老头阴沉的凝固的脸是我看见的最后一幕。

谢天谢地，电梯终于到了一楼。这时，声音顿起……男孩蹦跳着，大声和母亲说话。两个男人吆喝着挪箱子。我走出电梯时，听见那对尾随的夫妇也开始窃窃私语。这是为什么？邻居们在电梯里为什么都不说话？

答案或许是这样，当我们都挤在一个狭小空间的时候，我们将更为明晰，虽然我们身近数寸，可我们的心，却遥隔万丈，都市生活中，再没有比这更为窘迫更为尴尬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