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步明
很多人的潜意识里,或许都有一种希望:渴望重逢。
长年漂泊在外,羁旅异乡的游子渴望与故乡重逢,异乡街头的灯红酒绿,闹市里的光怪陆离,终不过是浮光掠影,镜中之花。在游子的心情中,故乡鳞次栉比的屋顶,漪涟如烟的湖水,清风中盛开的莲花,回荡着乡音的石板路,雨中小巷偶然相遇的眼神,甚至油纸伞上滚动的水珠……才是记忆中最清晰、也是最让人梦系魂萦、难以忘怀的。流徙江湖的人,辗转沟壑的人,远涉他乡的人,把重逢当做一盏温暖的灯,只要这盏灯亮着,就能在风吹雨打中咬紧牙关。真正盼望与故乡重逢的这一天,“既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重逢让人寸断柔肠,缱绻缠绵。旧时读崔护的《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沉浸在一种说不尽的惆怅里,漫天的桃花依旧,然而已没有了昨天的笑声:“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在外面漂泊的日子里,我常常为与那些擦肩而过的情景淡淡的忧伤,遮蔽在树阴中的村庄,在路途中盛开的矢野菊,旅途中相识的相见恨晚的朋友,暮色茫茫苹果园里的灯光……与我们生命中所有遇到的一样,一切都是瞬间,一切都是不可再现。
有一种重逢催人泪下,令人震撼,在海峡两岸,在朝鲜半岛,由于历史的原因,阻隔在两边的亲人失散了几十年,只能在梦中苦苦思念,这种渴望重逢的感觉已成了一种煎熬,在韩朝离散家属互访中,一位82岁的杨哲永老先生与分别50年之久的妻子抱头痛哭,看到这种重逢,谁能不为之掉泪呢?在CCTV第四套节目《天涯共此时》栏目中,也经常能看到年迈的母亲寻找儿子,姐姐寻找弟弟和丈夫寻找妻子的启事,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够重逢呢?
重逢是经过期待、盼望后的实现,有一种重逢是久久期待中突然出现的,我不能忘记俄罗斯作家帕斯捷尔纳克在一首诗中叙述的重逢:
会有一天,飞雪落满了道路
盖白了倾斜的屋檐
我正想出门
是你,突然站在门前
你独自一人,穿着秋大衣
没戴帽子,也没穿套鞋
你抑制内心的激动
嘴里咀嚼着潮湿的雪
树木和栅栏
消逝在远远的迷雾中
你一个人,披着雪
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似乎让我们看见了飘舞的雪花,栅栏,遥远乡村某个小学校屋顶上闪亮的雪,听到久别重逢后两颗跳动的心,时间似乎就在那一刻凝固了,我们就这样感受到那种刻骨铭心的重逢,并为之震撼,引起共鸣,会由衷地感叹一声,人生因重逢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