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俊

今天，我给城里孩子上第一堂课。

我原在乡下一所小学任教，那个叫做靠山寨的小学又小又破，中师毕业后我就一直窝在那里，一干就是十多年。前不久，县教育局为了使城乡教育水平均衡发展，实行一年一换的城乡教师交流，我被交流到县城一小。

在乡下时就听同事说，城里孩子特难教，调皮捣蛋不服管，想法特别多，不像乡下的孩子厚道、听话。所以，第一堂课是关键，我要让这些城里的小捣蛋知道，山沟里的老师也不是吃素的。

上课伊始，我撇开课本，把原有的授课内容放到一边，而向学生们提出了一个问题。这是个狡猾而又古老的命题，形式上像是计算，而深层次的意义却是考察学生的思维能力和观察问题的角度。

我的问题是：树上10只鸟，开枪打死一只，还剩几只鸟？

我把问题写到黑板上，拍拍手上的粉笔末，我问，谁能回答这个问题，请举手。令我想不到的是，全班40个学生，竟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举手回答。我心里暗暗得意，想，你们这些调皮捣蛋鬼，让我给难住了吧。

见没人主动回答，我只得一个一个提问。

我点了班长于飞：你认为树上还有几只鸟？

于飞站起来，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问我说，老师，这样的事发生在什么时候？上周不是还进行爱鸟周活动吗，电视上说，小鸟是人类的朋友，打鸟是犯法的。

这些捣蛋鬼开始发难了。我想了想说，那么，就算发生在过去，《动物保护法》没颁布之前吧。

于飞点点头说，老师，我还有个问题，打鸟的人使用的是什么枪支？是无声枪还是有声枪？我说，就算是有声枪吧。于飞说，他使用的是气枪还是猎枪？

我有点不耐烦了，说，看来你是不想回答老师的问题了？那么好吧，你坐下，让马致远回答吧。

马致远胖胖的，显得有点憨厚，我想，他总不至于生出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吧。马致远站起来了，脸红着说，老师，你确定那只鸟被打死了吗？我说确定。马致远说，树上挂没挂鸟笼子？笼子里有没有其他鸟？

我头都大了，这些孩子，脑子怎么这么复杂！我把手向下压压，示意马致远坐下，把刘冬冬叫了起来。我预先告诉刘冬冬，你只需回答，树上还有几只鸟就行了。刘冬冬却说，老师，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因为，你没有告诉我，树上这10只鸟都是健康鸟吗？有没有残疾的和不会飞的雏鸟？

我没理刘冬冬，直接把女同学白洁叫了起来。一般来说，女同学比较守规矩，也顺从老师。我说，白洁同学，老师的问题你听清了吗？白洁腼腼腆腆地回答，听清了。不过，老师，我想知道，树上有小鸟妈妈吗？她肚子里有没有小鸟？

我火了，说，没有，都是鸟爸爸！

白洁说，老师，我知道了，如果被打死的那只鸟被树枝挂住没有落下来，那么还有一只，如果它也掉了下来，那就一只也没有了。

这就是城里孩子！

一年后，城乡教师交流结束，换了下一茬，我又回到原来的乡下小学。给孩子们上课时我又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孩子们坐得板板正正，小手背在身后。我刚把问题写到黑板上，还来不及拍掉手上的粉笔末，全班同学齐声回答：一只也没有了。我问为什么？他们又是齐声回答：被打死的掉了下来，其余的被吓跑了。

聪明！

正好那天教育局长到我们学校视察，校长让我作陪。席间，说起我在城里上的第一堂课，很是感慨一番。我说，相比较而言，还是我们乡下的孩子聪明，好教，三秒钟不到，问题就搞定了。局长看看我，又看看我们校长，似笑非笑，意味深长。校长却显得有点尴尬，脸红着把酒杯举起来，说，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