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孝荣

我生在山里，十年前也依旧一直工作在山里。而鄂西群山又是武陵山脉和巫山山脉交会在一起的山群，山峦起伏，纵横交错，复杂得根本就没法描绘清楚。住在这样的群山里，做得最多的一件事自然就是爬山了。什么剪刀山、骚牯子坡、中墩岩、梯儿岩、倒栽坡、长岭，等等。单单是这些名字听来就令人肉把子发麻的。而要翻越一座又一座山头，那种辛苦和艰难就可想而知了。但是生在山里没有办法，进山、出山、上学、放学、挑水、打柴、收获庄稼、下乡进村等，都得爬山。作为一个生命个体生在这些山里，你只有不停地翻越那些山头生命才能得以延续。

有一首专写我们鄂西山路的歌，叫《山路十八弯》。即使是没生在山里的人，从那首歌里也能得知，凡叫山路的路，那就没有一条是直的，它们弯得全都像找不到娘的蚯蚓。区别也仅仅是因山的高低和缓急不同、弯的程度不同而已。山低一些或缓一些，弯路就少一些，缓一些；山高一些或陡一些，弯路就多一些，急一些。但不管是哪条山路，你都得付出艰辛的努力才能翻越山头，最终到达目的地。

当然对山里人来说，如果是空脚搭手翻山那倒也无所谓，但情形往往是空脚搭手的时候并不多，不是肩上背一捆，就得挑一担，负重爬山。有一首叫《背山》的歌就唱出了山里人的生存状态：

山套山，雾压雾，

猴子岩，老虎路，

山里人走险峰岭，

丁字打杵篾背篓，

早晨背出晚背进，

空肚背回空背篓，

爹把儿子背成人，

儿子把爹背下土。

山里人就是这样，背着背篓，拿着打杵，一代又一代繁衍生息下来的。所以从我记事的时候起，翻山似乎就算不得什么了。因为长久地在那些山路上奔走、翻越，练强了我的肌肉，磨练了我的意志，当一座山头摆到面前的时候，埋头爬山就是。累了就歇，渴了就喝。总有那一刻会把那山翻过去。

其实人生也就是这样，得不停地翻越一座又一座山头。悲剧大师叔本华说，人生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人是欲望的集合体。当一个欲望得到满足之后，一个更大的欲望又产生了。如果把这些欲望也看成山头的话，那我们的人生也就在翻越这些山头。只是作为一个现代人，我们得把那些私欲变成有意义的追求。人也只有有了追求，才有活着的意义。为了那些有意义的追求，我们不停地翻越，直到有一天，当我们练强了我们的肌肉，磨练好了我们的意志，那就没有哪座山头不能翻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