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丹：但是首先不能是给本科生上课，本科生上课估计我们家就穷了，本科生太多了。这是我给自己少量的研究生上课，因为研究生这个层次跟本科不一样。先说什么是快乐，我们说快乐学习，快乐教育。昨天晚上我们一帮朋友在一起聊天，跟白岩松、刘建宏几个朋友聊起当年米卢的一个理念，说中国的快乐足球。然后建宏说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我觉得很重要。他说我们今天的理解，翻译上有误，快乐足球这个概念不准确。他说米卢用的原文是enjoy，enjoy用快乐翻译显得太重了。它不是happy，不是一个严肃的、僵死的概念，它是一种投入，其实说享受都重了，就是乐呵一下，就在这个事里头也乐呵。

主持人：参与的快乐。

于丹：对，参与的快乐。我们在国外经常会听到这个词。你吃顿饭，有人跟你说enjoy your dinner，过周末是enjoy your weekend。但是在我们的语汇中，没有一个跟enjoy对应的词。我们翻译成了快乐，实际上快乐过于严肃了。我们要求他快乐学习、快乐教育、快乐足球的时候，这个词本身已经太沉重了。enjoy是什么？就是我喜欢，我乐呵，我愿意，我就投入它了；然后我觉得挺高兴，又出来了。实际上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健康的态度，举重若轻。我做的很多东西，我教书，我学习，我做工，我干任何一个事情我不能enjoy吗？实际上，为什么我上课不拘泥地点？我觉得与enjoy的心态有关。

龙永图：把工作当成了快乐生活的一部分。

于丹：我认为其实工作也是一种生活方式。而且过去有句话叫教学相长，你跟学生在一起，你自己不能收获新的东西吗？他们的脑子多前沿呀，他们有多少双眼睛啊。我的本行是教影视传媒学的，我的学生每天都从网上搜罗大量的资料，他们看各式各样的节目。经常有学生不停地给我发短信，说有一个什么节目，你看了没有？推荐你要看那个什么。我玩儿的东西跟他们都一样。比如说发短信，一般学生的速度很难发得比我快。学生玩很多他们喜欢的东西，比如说，这里面年轻的朋友肯定知道“杀人游戏”是怎么回事，我带学生玩儿“杀人”，最后把学生都快给玩吐了，见着我就说：“老师，不玩‘杀人’行吗？”我说不玩儿，我扣你学分（ 笑 ）。就是说他们的生活方式在影响我。我进入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才会真正对你打开。如果他们玩儿的，他们喜欢的，他们一说流行哪个歌了，外头玩儿什么事儿了，你一概不知道，那他对你会有尊敬，但他不会有一种深刻的融合。我觉得作为老师，你先要选择他所喜欢的方式，你在里边也很快乐，你融合了，大家才可能共同有一个创造。

所以我说在哪儿上课都不重要。什么叫上课呀，上课无非就是激活一种思想，得到你自己的一种感悟，然后获得一种能力的提升。这一定在教材上吗，一定在板书上吗，我们以什么方式不行？佛家有一个词叫“觉悟”，大家都熟悉。什么叫觉悟？它是两个阶段。觉是一个瞬间，就是听到别人在讲的时候，醍醐灌顶，突然开觉了。悟是一个过程，生活的悟性无所不在，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自己去感悟吧，最后就成长了。所以唐代的画论说：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就是天地万物造化、大千世界都是老师。中得心源，就是心里有一个活水源头，就是你看到山川万物的时候，心中有所激活，然后你的悟性就增长了。所以我说，其实学习是一种无所不在的生活方式。

龙永图：我回忆上世纪70年代初在英国学英文的时候，实际上我真正学英文不是在课堂里面学到的，而是在学生宿舍学到的。那时候每个学生宿舍都有电视，而且学英文的话，也就是看电视、看电影学得最快，因为它是非常生活化的语言。我们感到在学生宿舍里面学的英文特别多，因为他们都在吵，在嚷，互相吵架。我们就仔细听，到底这个英国人日常交流是什么样子。因为我们当时学英文都是从毛主席语录学起来的，政治语言、政治语汇特别多，但是生活语汇很少。而且他们之间互相怎么骂人、怎么开玩笑、怎么幽默，我们都不知道。在他们看足球的时候，他们忘乎所以的时候，他们用英文发挥得非常极致、非常地道的时候，我们学到了很多的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