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吴军

岁月收拾起了昔日绚烂的繁华，沉默地走进一片冷寂，冬至这个节气就如约而至了。一切似乎就在本该结束的时候结束了，一切又将在酝酿中开始。尽管昆虫和鸟儿的夜夜笙歌已经暂时散场，树上的叶子也穿着金黄的盛装斑斓地远去，而我，面对着到来的这个节气，怀着邂逅旧相识的愉悦，怀着拥抱希望的憧憬，向前走去。

冬至一来，到处都充满了庄严的味道，看到在寒风里挺拔直立的树，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默默凝望着，把自己的思想分一些给它们。一棵棵落光了叶子的树，枝干依然肆意地伸展着，能够想象得出它们在春和夏的季节里丰美而繁茂的样子，碧绿的叶子婆娑地伸展出去，酣畅恣肆，尽情吸吮着明媚的阳光和晶莹的雨露，朝着蝴蝶和鸟儿招手。而此时，在冬至到来的这一段时光里，树却沉默着，也许树是知道的，冬至到来了，寒流和暴风雪就会悄然降临，考验意志的时刻到来了，如果能够经受住凛冽的寒冬的洗礼，就会在寒冬之后和温暖的春天一路同行。其实，算起来冬天最寒冷的时候只有那么个把月，很快就过去了，倘若说起我的心情，我觉得这是一年中颇值得回味的一段时间。

我家的阳台上的那盆秋菊，每年都是一口气开到冬至。到了冬至，秋菊才谢了，我知道，花也是要歇一歇的。等到明年的春天一来，那些花就纷纷攒足了劲，“呼啦啦”就开出了一片活泼和烂漫，把春天打扮得俏丽动人。冬至和春天很近，它挨着春节那一派崭新的气象。冬至是一年的结尾，也是春节的序幕，更是酝酿春天的时节。冬至和春之间，只隔着一段素洁简静的冷冬，正因为如此，盼春的人才在心里蕴藏着温馨的憧憬。一到冬至，人们就开始怀揣着一个美好的梦想。

冬至照例是要吃饺子的，在我生活的这个地方，饺子是冬至食谱中的主打食品，俗话说：“冬至不端饺子碗，冻坏耳朵没人管。”有个故事说女娲用黄泥做人，一年到头不停地做，到了冬至那天，气候寒冷起来，黄土人的耳朵总被冻掉，女娲就在一个个黄土人的耳朵上都穿个小孔，用一条线通过，一头打个结扎住，一头塞进黄土人的嘴里，让黄土人咬住，耳朵再没有被冻掉。以后，就演变成了冬至吃饺子的风俗。每年冬至包耳朵形状的饺子，就是要咬住带线（馅）的耳朵，不被冻掉。另一则故事说它与医圣张仲景有关。神奇的故事使冬至不像端午、中秋、春节那样脉络清晰，冬至有些神秘的韵味，因为冬至没有明确的理由。

民间歌谣唱道：“上阴下晴雪当中，左风右雨要分清，九九八十一全点尽，春回大地草青青。”这是唱冬至的。记得翻阅古籍的时候，说是江南有一种旧俗，每到冬至，闺房里的女子要画一种很雅的图画，画的是素梅一枝，梅花瓣共计八十一，每天染一瓣，都染完以后，则九九寒冬已尽，春天到来。更有韵致的是，古代的女子在冬至以后晓妆染梅，每天以胭脂画图一圈，画完八十一圈，就画成了杏花，暖暖的春天就来了。这可谓是独出机杼，由梅而杏、由冬而春，季节的变换又与佳人晓妆的胭脂融合在一起，真让人叫绝，难怪有人写诗说：“试数窗间九九图，余寒消尽暖初回。梅花点遍无余白，看到今朝是杏株。”这种冬至的风俗虽然简单，但经过心灵的酝酿，则别有韵致，寄予了殷殷的情愫。旧日的时光里，冬至从一瓣花开始，花瓣上的指甲浸润着梦想，那是冰雪聪颖的女子，在冬至的节气里倾诉着温暖的盼望，她的眉毛、杨柳的腰身、临风的裙裾，不论岁月多么古老，对温暖的渴望是始终新鲜而生动的。

在我们家乡，每到冬至这天，一家人会聚在一起，大人小孩，热闹地围坐着，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颇像中秋和春节的团圆。饺子的香味和亲情的气息融合在一起，自然是一番可爱的景色。这样一来，过节的氛围更浓了。记得我小时候，冬至节这天，吃过饺子，父亲就会带着三个哥哥和我去祖坟上祭奠，别的人家也都去。我常常看到人们带着吃食、酒、鞭炮等供品，纷纷拥到原野的坟墓上。其实，祭奠祖先就是扫墓。后辈怀着虔诚的心情，把祖先那墓四周的丛草杂木清理一下。地下的祖先们又寂寞了一年，终于盼来了后代来看望他们。

记得那时的冬至，祭奠过祖先，跟随着父亲回家，走出原野，远远地就望到了自己的家，家门前的那棵树犹如亲切的呼唤。树下，站着母亲，她抬头朝我们张望着，站在一片暖暖的阳光里。

一想起春天、故乡、阳光这些温暖的事物，我心灵的翅膀就会飞扬起来，呵呵，温暖的地方总是展现着静谧而安宁的韵致，幸福就在心中悄无声息地铺展开来，我的情思像绸缎一样柔软。如果说冬至是素面朝天的寒冷的开始，那么，只要心中播下希望的种子，丰美春天的到来就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