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需要重读

阎铁成

写史难，写地方史更难，写郑州史难乎其难。历史风雨的沧桑，王权更迭的战火，许多地面遗迹荡然无存，无数史册典籍片纸不留。一部五千年中华文明史，真正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不过三千年，然其中还有不少细节有疑。而能把自己的史略描述出梗概的城市，也只有那些距今仅千余载的王都大邑。郑州至少在近两千年中国城市群中的地位是不显赫的，当然，关注它的文人骚客，记述它风情典故的文字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我觉得，富海先生的书，其最大价值是撬启了郑州历史的大门，使人们透过其中，吃惊地管窥到现代大多数人所从来未曾了解的历史郑州一幕幕五彩斑斓的生活场景，让人们对历史郑州的辉煌既震撼，又匪夷所思。

的确，现代郑州的沧桑往事，人们知之甚少，大多数人根本不知晓远古郑州的一二三，以至于郑州被国务院确定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时，一些人不以为然，郑州被中国古都学会圈入中国八大古都时，一些人竟然发出嘘声。这怨不得谁。郑州真正开始显露出历史身影不过是近五六十年的事，我们对此的研究和宣传又没有当成回事，印映人们头脑的毫无疑问只有历史上那座小县和近年来日新月异的新城。

其实，郑州地层下埋藏了太多的秘密，这些秘密只是到了上个世纪新中国建立后，随着郑州地覆天翻展开大建设的时候，才一页页剥露出来。1950年，二里岗文化的面世，将郑州推向人们探寻中国三千年以前历史的视野。1955年郑州商代城池的发现，使人们惊叹郑州原来在公元前16世纪就已经成为中国，不仅仅是中国，还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都市。它拥有外城、内城、皇城的井然格局，它建有王宫、道路、供水、作坊等当时最完备的城市基础。其不同凡响的意义更在于，郑州城在3600年前在现今的地方巍然筑就之后，城址再未迁移，传承从未间断，这在当今数以万计的城市中堪称孤例。1976年，王城岗城池面纱的悄悄揭去，使人们看到了寻找夏王朝的曙光。1978年裴李岗文化的探得，将中国氏族社会发展史由五千年前的仰韶时代又上推三千年。1993年，西山古城的横空出世，让人们领略了五千年前中国最早城池风采。2003年，新砦遗址内涵的廓清，引发人们对夏王朝更多的遐思。而历经四千余年风雨仍磅礴屹立于地面之上的古城寨城池建造年代的确认，更为人们寻找黄帝部落带来希冀……这一次次的发现，让中国历史重写。这一次次的发现，更使郑州惊艳。

历史郑州的灿烂远不至此。人们吃惊地发现，中国历史上政治、经济、文化的许多重大事件和人物莫不与郑州有缘。被海内外华人公推为始祖的黄帝寻来寻去竟生于斯、长于斯、筑都于斯，中华民族的最初基业竟然奠基于此。中国夏、商、周、秦、汉、隋、唐、宋、元、明、清十一个大一统王朝中，开天辟地的夏、商王朝竟皆开国于此，中国国家的最初架构竟然在此构筑。当社会行为从随意走向规范的时候，中国的一部成文法在此书就。当人们的生产有了剩余，渴求交换时，郑州人开创了商业文明。当易碎的陶器需要淡出人们的生活之时，郑州人最早发明制作了坚固的瓷器，中国因此在世界上被称为瓷器之国。球墨铸铁技术欧洲人在公元19世纪才开始采用，而郑州早此1900年就熟稔操作，建造了一座座高大的炉池。竺法兰、摄摩腾是史载最早到中国将外域文化传播于中国的西方智者，他们在国都洛阳将佛经译就之后遍寻布道之地，最后落脚于高山脚下的郑州境内，创立慈云寺，使之成为佛教在中国传播建立的第一座真正意义的寺院，开创了中外文化交流融合的先河。道家天师张陵隐斋嵩山石室九年，感悟天帝真传，创立道教。其衣钵传承寇谦之更是在中岳将道教演绎至童叟民妇皆向往之的意境。儒家学说是中国古代影响最大的学说，北宋大儒程颢、程颐、朱熹就是在嵩山周柏下的嵩阳书院将儒学推向登峰造极。唐代的文学成就是中国文化最灿烂的篇章，唐诗则是其中最耀目的珠玑，而在唐代堪称大诗人的行列中，郑州人就占据了四位，个个大名鼎鼎。杜甫诞生于郑州西去６０公里的笔架山下；白居易成长在郑州南郊之洧水河畔；刘禹锡在郑州不仅留有“脊田”，而且直到晚年，还念念不忘其尚存荥阳之“陋室”；李商隐更与郑州有说不尽的喜怒哀怒，不仅数度蛰居郑州，罢官归隐之后，竟在英年魂断郑州，垒墓檀山……

郑州地层下还埋藏有多少秘密啊！

郑州还有多少尚未理出头绪的故事啊！

郑州需要发现。

郑州需要重读。

此文为《老郑州：商都老字号》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