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安装空调的是两个小伙子。个子差不多，年龄看起来也差不多，一个壮实点，一个瘦削点。

两人一进屋，就开始忙碌起来。瘦的拆开挂机，捆线；壮的拿出冲击钻，身子探出阳台外，打孔，安装三脚架。一会儿工夫，壮的将室外的三脚架装好了，瘦的也将室内挂机上的线捆好了。

我倒了两杯茶，让他们先歇歇，喝点水，再忙。两人谢了声，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一只手往嘴巴上一抹，还有几家空调等着安装呢，得抓紧时间。

壮的拆开主机。瘦的弯下腰，示意他，两个人抬。壮的摇摇头说，阳台的窗户只能打开半扇，两个人抬反而使不上劲，还是我一个人搬吧。说着，张开双手，一发力，将主机搬了起来。一个主机，怕有百十斤重，一个人这么搬着，要架到四楼阳台外侧的三脚架上，太不安全了，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瘦的看出了我的担心，没关系，我哥力气大着呢。

壮的稳稳地将主机搁在了三脚架上，他的脸上渗出一层密密的细汗。我的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瘦的从工具包里拿出一捆安全绳，系在身上，看来，他是要出去固定悬挂在半空中的主机了。这是个危险的活，前不久刚刚看到一条让人唏嘘不已的新闻，一个空调安装工失手从高楼上坠下，当场身亡。那是一个和这两个安装工差不多大的孩子吧。环顾我们家，没什么地方能固定他的安全绳啊。我正准备问他安全绳的另一头固定在哪儿，壮的也从工具包里拿出一截绳子，捆在了自己身上，系紧，然后，从瘦的手里接过绳头的卡口，卡在了自己的绳子上。两个人，被一根绳子牢牢地连在了一起。我不放心地问，这样安全吗？要不要我帮你拽着？瘦的笑着说，他这么大块头，稳着呢，我们一直是这样做的，从没出过事。说着，纵身跨上阳台，一只脚就搭在了室外的主机上，身子骑在了主机上。我从室内看不出他凌空的姿势，但可以想象，一个人这么悬在四楼的半空，有多么危险。可是，瘦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恐惧，神情轻松，就像是一个孩子骑在公园的木马上。

瘦的喊，扳子。壮的弯腰从地上拣起扳子，递了过去。瘦的喊，起子。壮的又弯腰从工具包里找出起子，递了过去。系在两人腰间的绳子，在两人之间，时松时紧，晃晃荡荡。

你千万小心点啊。我站在一边，一遍遍叮嘱外面的瘦小伙子。

瘦的总算固定好了室外的主机，从阳台上翻了进来，轻松地跳到了地板上。我松开了握得紧紧的手心，湿湿的。

他们开始调试空调，我和他们聊起来。以为这是兄弟俩，一问，壮的是河南人，瘦的是四川人。半年多前，两人同时来到一家安装公司打工，成了搭档。

我好奇地问瘦小伙子，你那样悬挂在空中，绳子这头只系在他身上，不害怕吗？你怎么那么信任他啊？瘦的看看壮的，笑了，我俩捆在一起，是好兄弟啊，我不信他，信谁啊？瘦的一拳头砸在壮的肩膀上，哥，你说是不是啊？壮的也嘿嘿笑了。

兄弟？对，他们是兄弟，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哥俩。

空调里吹出习习凉风，汗水在他们的脸上，凝成了白色的盐霜。两张年轻的面孔，都被阳光晒得黝黑，他们笑的时候，露出两排白牙，和白白的盐霜相映衬，显得如此生动。   

摘自《南方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