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喜斌

我在外读书那会儿，一到过年就特别想回老家。那年放寒假时下着大雪，大清早四点多去赶火车，从学校到车站六七里路，我是扛着行李一路小跑啊，脚下那“咔嚓，咔嚓”的声音，就像“回家，回家”的呼喊一样。

其实，老家只是个平常的小县城。北边洛河水，南面锦屏山。城里三四条大街，错落些民宅、学校和商场，没啥特别诱人的景观。但我回家的渴望却火一样烧个不停。那天，当我挤上火车时，我想到了父亲。父亲在地质队工作，常年在大山里奔波。那年为了过年，他一大早起来走了几十里山路才坐上了当天夜里的火车。父亲在大年三十才雪人一样进了家门。但父亲放下行李时说了句让我一生难忘的话。父亲说：“还是家里好啊。”

家是什么？家是心里的一份思恋和牵挂。哪怕是房顶的一缕炊烟，院里的一棵老槐树，田边地头的一棵小草，或是一只小花猫、一只小黄狗，都能给我醉心的回忆。我时常会想起我那只小狗。它的四只蹄子和尾巴尖儿都是黄色，眼上头有两块儿扣子大小的黄毛，我叫它四眼儿。四眼儿每天都到学校门口接我。放学时我把书包朝它一扔，它就一口叼住颠颠儿朝家里跑去，跑一段呢，还要扭头摇摇尾巴，那样子很可爱。还有我喂的那几十只兔子，只要我一回家，它们就在我身边欢蹦乱跳走哪跟哪儿。这些都让我难以忘怀，让我感到家的亲切和温暖。

我家在小城生活了七八代了。我家的祖坟就在河北的山坡上。坟地里站着些墓碑和松柏。我爷爷和爷爷的爷爷都埋在这里。每当祭祖时，我就觉得肩负着他们的希望。但我站在爷爷的坟头时，总有些悲哀。因为我没见过爷爷。这让我感到我生命的链条上少了一个环节，让我失落而又无奈。这感觉，让我更想在今年过年时回老家看看。

——老家是我生命的产床，我永远都走不出她的呼唤和目光。

我在老家生活了20年，工作后回家的渴望总是一次次落空。但是，我一旦回到老家，就像回到了童年。我会登上锦屏山去回望儿时那个落日黄昏里山上割草的情景，我会到洛河边去回想童年那个抓螃蟹的中午，我会到柳树园去寻觅那条弯弯的小路，以及柳笛那青翠的歌吹。但童年却风一样眨眼儿就没了踪影，我只能寻到些落叶和花瓣。但那是我曾经拥有的日子，是我终生难以割舍的怀念。

老家也让我感伤。走在老家的小路上我找不到昔日的那份纯真和活泼了。因而，回家的渴望不如说是想寻找自己的童年，想重新触摸那段鲜嫩的岁月。生活在繁华的城市，心里总有太多的块垒，老家能让我放松自己也清醒自己。老家的树还是那么青翠，水还是那么明净，天还是那么蔚蓝……老家是我洗濯心灵的地方。

我老家的房屋已闲置多年，有人让我卖了。我说：“不！”我是在那座老屋里出生的，那是我生命的根，我不能把生命的根卖掉。我从那老屋上取了一块青色的瓦。这瓦就放在我的书柜里，于是，书房里就有了老家的气息，坐在书房，我就像回到了老家一样。

我知道，这是我深深的渴望。因而，过年时我一定要回老家，一定要去听听她爆竹的声音，去尝尝她枣花馍的香甜，去看看她正月十五的花灯，还要看看我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