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晓斯

读书钻研学问，当然得下苦功夫。大凡为应对考试、为写论文、为求学位，大概都得苦读。陶渊明一生好读书。如果他生于当世，要考大学，或考研，也不免会有些困难吧？

但我坚持认为，读书应“追求精神享受”，应“乐在其中”并不等于追求享受。打个比方，读书就像是串门儿。要参见钦佩的老师或拜谒有名的学者，不必事前打招呼求见，也不怕搅扰主人。翻开书面就闯进大门，翻过几页就升堂入室；而且可以经常去，时刻去，如果不得要领，还可以不辞而别，或者另找高明，和他对质。岂不快哉？

不用问我们要拜见的主人住在国内国外，不用问他属于现代古代，不用问他什么专业，不用问他讲正经大道理或聊天说笑，都可以挨近前去听个足够。我们可以倾听前朝列代的遗闻逸事，也可以领教当代最奥妙的创新理论或有意惊人的故作高论。反正话不投机或言不入耳，不妨抽身退场，甚至砰一下推上大门（合上书面），谁也不会嗔怪。这便是书以外的世界里难得的自由！

每一本书，不论小说，戏剧，传记、游记、日记，以至散文诗词，都别有天地，别有星辰，而且还有生存其间的人物。我们很不必巴巴地赶赴某地，花钱买门票去看些仿造的赝品或“栩栩如生”的替身，只要翻开一页书，走人真境，遇见真人，就可以亲亲切切地观赏一番。

这一刻，说什么“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我们连脚底下地球的那一面都看得见，而且顷刻可到。尽管古人把书说成“浩如烟海”，书的世界却真正的“天涯若比邻”，这话绝不是唯心的比拟。世界再大也没有阻隔。佛说“三千大千世界”，可算大极了。书的境地呢，“现在界”还加上“过去界”，也带上“未来界”，实在是包罗万象，贯通三界。而我们却可以足不出户，在这里随意阅历，随时拜师求教。谁说读书人目光短浅，不通人情，不关心世事呢！这里可得到丰富的经历，可认识各时各地、各种各样的人。经常在书里“串门儿”，至少也可以脱去几分愚昧，多长几个心眼儿吧？

可惜我们毕竟只是凡胎俗骨。我们没有如来佛的慧眼，把人世间几千年积累的智慧一览无余，只好时刻记住庄子“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的名言。我们只是朝生暮死的虫豸，钻入书中世界，这边爬爬，那边停停，有时遇到心仪的人，听到惬意的话，或者对心上悬挂的问题偶有所得，就好比开了心窍，乐以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