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

虽然在匆匆旅行的过程中，对每个城市的感受都只能流于表面，但有意思的是，时间久了，反复到那个城市的旅行的线路会渐渐地固化下来，从而成为回味那座城市时的参照背景。

比如我在上海所居住的酒店，就变成了我与上海之间一个重要的连接。每次到上海走进这家酒店时，偶尔竟然会有回家的感觉，令我情不自禁地微笑。一切都是这么熟悉，酒店周边的马路、邮局、书店、面包房、理发厅、餐馆、超市，甚至铁路火车票售票处，我都清清楚楚。酒店右边那条窄窄的马路被绿荫森森的法国梧桐所掩映，路两边有不少各具风格的小店，门面设计优雅别致，里面则摆放着各种时尚的服饰、工艺品、鞋子、皮包、日常生活用品。有的是餐馆，中式的、西式的、日本或韩国料理，等等，也有美容店、银行、洗衣房，还有一家大型电影院。上海人的生活细致、精美以及上海的生活之方便从这一条小街上就可见一斑。

而一个城市的味道更鲜明地体现则是在她的食品之中。去年夏天我去了苏州，没想到在入住酒店时竟然在柜台上看见了久违多年的粽子糖。忍不住就拿了一颗放在嘴里，那种遥远的、熟悉的、与童年岁月连在一起的味道顿时就在整个身体里弥漫开来。呵，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粽子糖的味道，那带着些许松仁香气的甜味，就这样将我对整个江南的味道从心底翻了出来。

我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苏州的情景，是大约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刚刚初中毕业，是与同学一起参加夏令营来的。记得那晚从杭州到苏州，我们沿着京杭大运河在船上整整坐了一夜，船舱里又闷又热，根本无法入睡，成为我一生中的第一个不眠之夜。到了苏州之后，我们游览了苏州的园林建筑，也去了苏州最热闹的商业街——观前街。现在回想起来，我对观前街的唯一记忆就是它那条与其他城市都不同的“马路”，不是普通的柏油马路，而是古时候人们用来骑马的马路，路面全部由小立方体的岩石铺就，岩石的表层面积大约就像马蹄般大小，故称“马路”。

没想到我这次在苏州的酒店就在观前街前面。然而，那条在我记忆深处的“马路”却完全不见了。现在的观前街的街面都由面积很大的长方形石块砌成，与全国许许多多的街道不再有别，让我心中充满失落。好在园林依旧，我在拙政园中流连忘返，那些小桥流水，那些亭台楼阁，那些曲径通幽，那些假山洞门，那些廊桥花窗，那些荷塘垂柳，把江南人的那份细腻、善感、多情甚至机智顽皮的习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在那种环境里，吴侬软语就该是最合适的语言。而正在此时，苏州评弹的唱声从扩音机里传出，让人感觉那真是于情于景都再贴切不过的音乐了。

苏州这个城市的味道用“甜”和“软”两个字来形容恐怕再准确不过。在观前街上有一个老字号食品店“采芝斋”，里面出售的食品大多为糕饼、点心、蜜饯和糖果。就是豆腐干，也都是甜滋滋的，更别提芝麻枣泥饼、核桃软糖或者盐津橄榄了。我买了一堆，让自己慢慢咀嚼苏州的滋味。

然而，在苏州老城的东面，一个崭新的苏州城——苏州工业园区正在悄悄崛起，它就像上海的浦东，一幢幢拔地而起的建筑之中似乎不再有老苏州的味道，而像是任何一个现代化新城。是不是再过十年，苏州的味道也就不再“又甜又软”了呢？

那时，我还会认得出她是苏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