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俊

我和王成显、丁亚山一起游灵佛山纯属偶然。那天，丁亚山突然驾临我的办公室，说是在家憋了一个冬天了，心里都快长出绿毛了，咱出去转转？我所在的小单位在县里无足轻重，有它是五八，没它是四十，上班不上班的无所谓。可丁亚山不同，我们这茬同学里，就丁亚山混出了名堂。高中一毕业，他爸就让他承包了煤矿，三弄两弄的，身价过了千万。平时他忙得脚后跟打着后脑勺，电话都难得来一个，今天怎么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我问丁亚山，遇上不痛快的事了？丁亚山恼恼地说，闲吃萝卜淡操心，你就说去不去吧。我说去，有车接送，有人管饭，傻瓜才不去呢。说吧，去哪儿？丁亚山想都没想，说，上灵佛寺。

灵佛山在我们县城西边，山不大，也不高，像是平地上堆起的大土堆。山上树木葱茏，奇石林立，潺潺流水淙淙而下，倒也清幽可人。自明至清，佛道两家在这块风水宝地上建起庙宇，香火极盛。读高中时，我和丁亚山、王成显三个室友常去。我和王成显是纯粹的玩，而丁亚山是去上灵佛寺烧香，上香下跪，撅着屁股祷告一番，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些什么。

坐在车上，我就想，丁亚山决不会平白无故上山拜神，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想到会碰上王成显。刚到灵佛寺，山门两侧摆满了小摊，杏干、栗子、山核桃。山核桃特喜人，外壳光洁圆润，个大饱满。我刚要打问价格，卖核桃的山里汉子却一声不吭，站起身风也似的走了。那背影看着十分眼熟，我突然想起来，王成显的家就在灵佛山下。我试着喊了一声：王成显？你他妈的给我站住！王成显站下了，却没有回头，拐着竹篮站在寒风里。王成显比在学校瘦多了，也黑了，风雨和岁月把他打扮得沧桑无比，老了我们10岁。丁亚山把王成显的核桃全要了，递给他一张百元大钞，说，今天陪咱哥们游灵佛寺去。王成显掏出50元递还丁亚山，说，我那点核桃只值50块。

神像前，丁亚山点上香火，在蒲团上正衿下跪，嘴唇颤动，念念有词。一边的王成显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浅笑。等到丁亚山起来，王成显说，你可真够虔诚的，遇上啥麻烦事了吧？丁亚山笑笑没接腔。

下山时，王成显把我们领到一个去处，说是前面两条路，一条，往北，再斜着向西通往游览区大门，但远2公里；一条，直通山下，但要走过一座试心桥。王成显说，这是灵佛山新开发的项目，灵得很，只有没做过亏心事的人才敢过。做过亏心事，一过就会掉下去。王成显又说，其实掉下去也摔不伤人，大庭广众，面子上不好看罢了。

吊桥是用麻绳结的，70公分宽，距地面不是太高。一条小河穿桥下而过，河水清澈见底，鱼游虾跳的。正说着，一对小夫妻走上桥，忽忽悠悠地颤了几下，随即平稳下来。

那对小夫妻到了对面，王成显跟着走上去，稳稳当当，如履平地一般。过了桥,王成显向我和丁亚山招手,说,过来呀。我问丁亚山，咱也过去？丁亚山没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又问了一声，到底过不过呀？丁亚山这才醒过神，说，咱还是绕点远吧，万一掉下去，脸上多不好看……

想想也是，良心上的事说不清楚，为人一世,谁敢保证百分之百没问题？比如，对我们单位漂亮的女大学生就有想法，整天在面前晃来晃去的，惹得心里长草;还有，对领导有点小意见，整天盼着他出门撞上车……这些，算不算亏心事？应该算，也不应该算，毕竟只是一闪念，心里想想都不行？

我狠狠心慢慢地走上绳桥，桥颤悠了那么几下，我也跟着心跳了几下，可随即就平稳下来.我回头招呼丁亚山，说，没事，过吧。可丁亚山已经朝北走了，走向那条远路。背影有些佝偻直不起来。王成显嘲讽地笑着问我，丁亚山咋不敢过呢？我说他可能有恐高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