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锋

南阳是南北气候的过渡带，这里四季分明，气候湿润，物种丰富。我的故乡就在南阳盆地的边缘伏牛山区。

故乡是一个小山村，所占土地就像一个半岛，一湾河流绕着它不知流了多少年，河流依偎着一座高山，高山把河流和村庄揽在怀里。两山之间是一条弯弯曲曲、能行汽车的路，这路一直通到一座大山前停止。

“雪下高山，霜杀洼”，从前，每年冬天，故乡都要下几场大雪，漫山遍野银装素裹，弯弯曲曲的路上一天看不到几个人影。河流里结成了厚厚的冰，只有冰下小小的水流汩汩地流淌，有些鱼儿冻在了冰里，有些鱼儿在深水中懵懵懂懂地煎熬。河边的柳树枝也被冻僵了，北风吹来，没有一点杨柳依依的样子。

交入正月，生长在低洼处的迎春花，不管自己骨瘦如柴的身躯是否吃得消，就急急忙忙把黄色的花朵挂满全身，每日站在寒风中，颤颤巍巍地迎接春天的到来。

“二月二，龙抬头”。过了这一天，早早晚晚会在人们不经意时，天空突然出现雷鸣电闪，这雷声似乎在为春天使者的到来演奏迎宾曲，昭示着春天就要来了。于是，人们见面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听到打雷了吗？春天来了！”

没几天，南来的春风赶走了北风，她用魔术师般的手抚摸了一下大地，一夜之间将河边所有柳树涂上了绿色。柳树的身段立刻软绵起来，婀娜多姿，让姑娘们嫉妒。不几天，纤细的柳枝上冒出了一个个鹅黄的嫩芽，其排列的规律、个头的大小，像是绣花姑娘精心绣上去的。

接下来，樱桃花、梨花、杏花、连翘花、桃花、杜鹃花、望春花你追我赶地争相开放。沉寂一冬的鸟儿开始说话，蛰伏一冬的蜜蜂忙碌起来，大自然立刻热闹起来！

故乡的人吃惯了山上的野果，很少有人在房前屋后种植桃树、杏树、樱桃树、梨树。在我记忆中，村子里只有两棵杏树、四五棵梨树、三棵樱桃树、一棵桃树。这些果树倒是野生的很多，遥望山上，一丛丛一簇簇的红色、白色的花恰似彩云落人间。

李爷爷家那棵桃树生长在房后的路边，此路是我们上学的必经之路。看到那一疙瘩一疙瘩的桃花争奇斗艳，有的正在怒放，有的含苞欲放。孩子们禁不住花色的诱惑，在占有欲的驱使下，爬树速度快的人根本不理会李家人的责骂，悄悄地、快速地爬上树去折几枝分散给你我他，大家闻着、欣赏着、比较着、议论着拿回家。又顾不得父母的责骂，找来酒瓶子、灌入水，将花插进去，期盼她生根发芽、长盛不衰。

每年春暖花开时，我的小脑袋总是挂着一个问号：到底是这些花为迎接春天而开，还是春天唤醒了孕育许久的她们？

那时，故乡春雨并不贵似油，春天繁花似锦时一般都会下一两场雨。奇怪的是，春雨都是在夜里悄无声息地下，杜甫“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诗句好像就是写我们那里，以至于很长时间内我都认为杜甫是南阳人。春雨过后，早晨起来，深吸一口气，沁人肺腑，还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令人心旷神怡。环顾四野，树叶、花朵、石头、房瓦……都像洗刷了一遍。

春风润物也是那么轻手轻脚，它吹在脸上，就像人们在把玩羊脂玉的感觉，那种温润，值得细细品味。经春风一吹，河里的冰一天天变薄，山上的积雪一天天减少，河里的水一天天大起来，冻僵的鱼儿一个个活跃起来，它们似乎和我一样在感受春天的味道，流得那样欢快，游得那么自在。

三十年没有享受故乡春天带来的视觉、味觉了，特别想在春天回去一次重温故乡春天的味道。后来细想，国家出台退耕还林、种粮补贴、合作医疗、购买家电给予补贴等惠农政策后，每次乡亲们见我就说：“现在老家可比你在家时好得太多啦！”说话时，他们脸上洋溢的那种神情不就是春天的写照吗？我何必非要在春天回去看春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