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连硕

时下流行“快乐足球”之说,其间究竟有多少快乐不得而知。我平常主要的健身方式是散步,有关散步之快乐之情趣倒有些体会。

散步为的松动、舒展形体四肢,也是为的放松、宽舒情绪。唯散漫才最自由率真,不失个性,不失自我。

我早晨散步时,出门常走得缓慢,一边走路一边系褂子裤子纽扣,有时系错位,那才好笑。倘不穿褂子,只穿钻领运动衣,走着走着在玻璃镜内发现穿反了穿倒了,领口朝后,再翻转过来,其动作之熟练,有如闪电魔术。这其间既有生性“拉虎”、不修边幅的主观原因,又有需要解释的客观原因。我多年早起写作,醒来,常是摸黑急遽穿上衣服,哪里有暇有心考虑里外正反呢。妻发现后常指责、嗔怨、挖苦、痛斥、忍俊不禁,我则觉得好玩好笑好开心。另外,从写字台下来,如同离开手术台,疲乏得不行,得有个适应过程,出门即发疯般快走,我办不到。但因带着陶醉写作的快感上路,绝对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

我在散步时常想起诸葛亮唱的一句戏词：“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哪。”极“左”年代对我的鉴定除去说我“资产阶级名利思想”、“白专道路”、“重业务,轻政治”以外,还有迄今记忆犹新、坚持不改的一条是“自由散漫,自由主义”。散步时,我愈发觉得“自由散漫,何过之有”？非但无过,反倒觉得人愈至成熟老年,愈不应矫揉造作、谨小慎微、保守僵化,愈应摆脱羁绊,冲破藩篱,放飞性灵,天马行空,独往独来,我行我素。试想,连散步都不能潇洒自如,活得也实在太累太苦太梏了吧？在农村旷野,在城市郊外,我也不时放浪形骸“曲颈向天歌”或“仰天长啸”呼吼的。虽五音不全,声嘶力竭,但堪称畅心悦怀、痛快淋漓矣。

俗话说“老要张狂少要稳”,如果不是故意穿凿抬杠,这“张狂”的积极意义是要回归自然、回归童心的。岁月只能憔悴我们的容颜,不能苍老我们的心。而且离童年愈远,离童心应愈近。出门散步就像出笼的鸟,林中的猴,水中的鱼,放学的孩子,但求无遮无拦,无拘无束。

好的习惯使人勤。散步即能使人勤。懒散贵在散,没了散意,光剩下懒了,那就得另当别论变了味矣。正常人连个散步的习惯也没有,懒得走路散步,那才是真正的彻头彻尾的大懒蛋、大懒虫哩。还有的人,讲起健身比如散步的理论来,一套一套的,就是光做神游不去实践,甘当口头革命派,每天仨饱俩倒,或者死守着电视,或者沉溺“麻阵”而不能自拔。中小学有“日常行为规范”,把散步当作一门作业,到时候必须完成,这跟想完成就完成想放弃就放弃是两回事,后者才是名副其实的“自由主义”呢。

我以为散步宜择清晨,因为一是清晨空气比较新鲜,二是路静人稀,少纷扰。晚上则不好,一是疲累,二是空气浑浊不爽,三是人声嘈杂。不过,个人有个人的“点儿”,个人有个人的习惯,只要走出来就好。没必要强求一律,整齐划一。如果那样,前边说的自由散漫也就没有实际意义了。

散步,曲径通幽最好。人声鼎沸,嚣声盈耳,浮躁乱心。幽静处才适宜扭,适宜跳, 适宜玩,适宜耍,适宜“猴”,适宜“疯”。人多的地方就要收敛,就要古板,就要伪装。

散步离不开“步”。光玩不行,还得“步”。太慢不行,一味的慢也不行。既不刻意求快,因为还要玩，还要赏。天空有大雁飞过,脚下花团锦簇、蜂蝶翩跹, 也浑然不顾快步如飞、勇往直前么？俯仰皆情趣,万不可不屑一顾也。

“行之所当行,止之所当止”,不要非得规定走多远,完不成指标决不罢休。差不多就行。不要给人感觉,好像“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好像赶火车,好像翻山越岭抢占高地。不徐不疾,不快不慢,慢中有快,疾中有徐,漫不经心,洒脱冲淡。养生重在养心,散步贵乎散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