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

他只是站在高处

或者风中

在旷野的草丛中滑动，并不呼吸

血从一个垂死的老人的

回忆中流出，他从那些血中不断地

站立。一位演员代替它

重新在大地上行走，却无法承受

他的重量和残缺

他急于离去，向黑暗中滑去

那里有着他的身体的另一部分

不为人知，它急于回到那里

与它们会合，并

重新诞生

恰卜恰镇的黄昏

毡房上最后一点光斑

抵制着荒原深处的暴力，那里的

厮杀，使牲口棚暗了下来

我不知道有什么在死去

它的死，使小镇变黑，云团在天空

翻滚

我不知道是什么在愤怒

它的愤怒，使万物压低了身子

黑色的峨岩在诉说

它把疼痛传给我，又渗入大地

那个身背酥油的老人被他的毡房

扶着

偶尔转动的眼窝里还保留着人类

的潮湿

空无的大道尽头只剩下冰雪

在西部，悲凉磨砺着恰卜恰镇的

檐角

像是一个无人听见的喊叫

风敲响了寺院金顶下的铜铃

破旧的经幡引导着满街的灵魂在

奔跑

黄河大桥

我看到那巨大的铆钉，暗含着

河流的尖锐，在大铁桥上呼啸着

抖动河流深处的内力

把纵横交错的钢铁骨架与黄河

以及不远处的城市铆在了一起

一列火车从对岸的邙山头隆隆地

开过来

在瞬间剧烈的震颤中，我看到

列车，大桥和我的属性，在迅速改变

溶入河流的品质与表情，组成一

种新的

联盟，那巨大的力和轰鸣声

不断地加固着周围事物的秩序

——就这样日复一日，那些

不安分的词语就固定了下来

表达

那棵喜欢站在高坡上摆手的杨树

穿彩裙的高蹈事物

我已经习惯

重金属——已经融入我身体的

内部

词语的翅膀被压得向下，说出来

——滚动的石头

你说：放下

不要扛着，抱着，或是背着

我先是放下一个词

或是一句话，它们一落地就生根

低下来，低下我全部的思维

血，还有肉体

在我成为一粒尘埃时

我才看清楚另一粒尘埃，和一个

尘埃的世界。这就是一棵植物的

根部

大地的神经系统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草芥，由一些

泥土

光，和雨水组成

马新潮 出版诗集、报告文集、散文集多部。作品曾被翻译到日本、韩国，和一些英语国家；曾获得中国第三届鲁迅文学奖、《莽原》杂志文学奖、《十月》杂志文学奖、第三届河南省政府文学奖、《大众阅读报》2008年度散文奖；河南省优秀专家，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河南省文学院副院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