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绮

书林

漫步

前些日子取韩东的小说《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来看，小说讲述了小县城几个６０后男孩三十年的成长、变迁和命运，当然，如同许多反映这一时期人物成长的作品一样，身后都是一个大背景，只是不同的角度，看到不同景象，说不同的话而已。韩东自己对“英特迈往”的解释是：“才智超群、举步向前”，是形容英雄状态的一个词。我突然就感觉作品中的“狠人”、“好汉”与“英特迈往”放在一起，历来涂着鲜红颜色、闪着金光的“英雄”一词的含义，就不留痕迹被解构了。

一个人就是一本书，一部历史，然后历史也将被解构。我联想起《有关大雁塔》，早在那个时期，韩东就已将我们习惯的历史和英雄进行了弱化，弱化到寻常巷陌之间：人们前来登塔，转一圈，看看，再下来，一转身，什么也就看不见了——不管是历史还是帝王。上去了就是英雄，英雄也就这么简单，这么平民。所以，在《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中，“我”、朱红军、丁小海、魏东，还有那些小城叱咤风云一时又隐遁或毙命的狠人们，都曾经是“英雄”，不过英雄各有穷途，或通途。

我奇怪自己，合上书后，情感里就只剩下朱红军了。这是一个性格里充满暴力的人物，从小打架，打到成人，从县城打到部队，再打到退伍，打回县城。他不偷不赌不嫖，最终在严打风潮里，背上个“流氓团伙头目”的罪名被枪毙。

小说临近结尾处，一路调侃过来的韩东让“我”回到县城，带着诸多遗憾去祭奠少年时代亲密的伙伴：“闪亮的倒影如一条垂直的路，在波涛涌流的地方有一些曲折。一面，则是共水县城的灯光，虽说映红了半边天空，但毕竟比较遥远了。而在我们的头顶之上则是那倾斜的星河。我们到这一段时空之中，有如看见了过去、现在和永恒的未来。我在想：当人类的痕迹消失后，剩下的不就是这无垠而绮丽的星空了吗……星空繁茂，我思如泉涌，一时间想起了很多早已遗忘了的小事，我和朱红军、丁小海，还有其他同学，曾泡在这样的星空下面的湖水里。”——我猜测作者写到这里时，是不是也触到了内心的柔软处？反正，我被这样一段文字撼动了很久。

这撼动到底来自我对朱红军的喜爱和怜惜，对他可敬又可悲的英特迈往，在时间的偶然中瞬间寂灭的悲伤。他不屑于魏东那种恶作剧和欺软怕硬，既不捉弄别人也不可能成为被捉弄的对象，他所崇尚的，始终是可以成为英雄的一切物象，甚至是一杆枪、一辆解放卡车。

记得几年前看孙红雷主演的电视剧《征服》，我也同样默默地喜欢刘华强，他是个凶残的杀人犯，但对李梅的那份疼爱和呵护，足以让每个女人都动心。这两个人物之间有些共同的东西：一个精于打架，却仗义无私；一个杀人夺命，却也柔情万丈。或许英雄本色，恰是由相悖的东西组合而成。

在小说结尾，我一直很希望知道魏东后来的命运，遗憾的是小说并没有交待，从小城好汉的角度上，“我”、丁小海，充其量只是被解构之后的“次英雄”，可以和朱红军形成命运比较的恰恰是魏东，同样作为狠人，他们却有着本质区别——就好比智慧的匪气和真的土匪之别，诙谐的痞味和下流的痞子之别一样。

在这里我用了评价韩东的语言来评价朱红军，并非对韩东不敬，相反，我对他充满崇敬，因为英特迈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