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晓梅

多彩

眼睛

这是一块三角地，林木异常茂盛，因为它的狭小，隐在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偶然误入却发现它竟然是喜鹊的乐园，高树上，矮灌木丛中到处飘荡着鸟的身影，我只能偷窥，不敢出大气，唯恐惊扰了它们，正值秋季，天很蓝，喜鹊像长衫隐者，拖着灰色的大尾巴，像长长的裾。它们交叉穿梭，从高处飘落到灌木的红色浆果上，再从低处升上高高的树冠，就这样飘飘落落，夹杂着轻悠的鸟鸣，不敢相信，这是城市的一角。

我不敢呼吸，不敢移动，不愿惊扰这些林中仙子的时候，突然一声长长的汽笛声拆裂了清雅的气氛，喜鹊们一下散得无踪影了，我气得冲到旁边的便道上，一辆小轿车慢慢驶过来，前面无人无车，用得着鸣笛吗？那车过去了，我看见车后窗上贴着“new driver新手”，天啊，还是中英文双译，在这大学校园里，连国际友人都照顾到了，可见那车里坐着的人有多么的紧张。我又悄悄返回林中，就见只剩下一只喜鹊了，这只呆鸟的小屁股朝天呈扇状展开，头埋进浆果中，只听脆脆的啄食声，它吃得十分投入，忘乎所以，真正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由于它的存在，其他逃走的鸟陆续飘荡回来。我知道它们是这儿的主人，我很知趣地靠在边缘地带不往前走一步，只在目力所及的地方观望。

突然来了一群装束奇特的队伍，大概十几个人，全是青色绸缎裤褂，每人手持一把红色太极扇，他们十分从容地走进了林中，地面上的鸟刷地一下升上树尖，连那只贪食的呆鸟也逃了。从领头的教头的话里，我知道这是一支太极扇队，打算参加什么会演，选此清静之地训练，就是贯彻“师法自然”的精神，让大家注意太极要形神兼备。排练开始了，他按响了录音机，里面传出了屠洪刚铿锵有力的歌声：卧似一张弓，站似一棵松……每次开扇合扇，人们手腕用力抖扇，仿绸面的扇子发出啪啪的声响，整齐威严。我是唯一的观众，刚才观鸟，现在观人。那些鸟找到了制高点并没有离去，偶尔发出的鸟鸣，我知道它们一定透过叶缝往下窥视，它们在我眼里如青衫隐士，但它们也许只是记挂着灌木林中的红色浆果而已。这些人如果生活在古时候的山中，一定是一群武艺高强的隐者，只是在我眼里他们的太极打得很像器械体操，就像现在时尚休闲馆里的教练，把发源于印度的瑜伽做得跟广播体操一个路数。

有了音乐相伴，太极扇越打越整齐，越打越美观，教头很满意，他鼓励队员们说胜利是属于他们的，奖状是属于他们的。我有些诧异，太极的发明者，在山中采气练功时，有录音机伴舞吗？或有丝竹相和吗？或是想过拿奖状吗？清雅的太极装包裹的人，全没有先祖的超然，从练习太极中感受自然意境，从自然意境中品味太极蕴含。人作为自然的一部分，必须适应自然，融于自然。同样太极也必须适应自然，融于自然。这群人显然与这个小小的自然环境不相容的，起码与这群喜鹊是不相融洽的，全没有人鸟相环绕的境界，也许那只是曾经的传说。

太极扇队伍走了，青衫仙子喜鹊仍没有回来，这一番惊扰使它们充满戒心，我也离开了，气息也会干扰它们，我应该有自知之明，我是最不应该存在的，我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