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龙

老范年轻的时候，也有过浪漫。女同志喜欢向他眼里送“菠菜”。当然，浪漫得有浪漫的资本。老范威武英俊，且是剧团的编剧。团里演的戏，多是老范写的，缠缠绵绵，女演员哪有不喜欢的呢？女演员爱慕老范，当然就会制造一些求爱的机会。可是，老范不给，不给任何机会。他似乎喝了老和尚泡过的凉茶，定力很足，不拈花惹草，不招惹是非。

男人四十一枝花，步入中年的老范，魅力四射，越发有女人缘了。

有一天，团长带大家下乡演出去了，留下老范看家。留他看家，也是为了让他静心写剧本。可老范没料到，夜里，有个女演员从乡下跑回来了。女演员摸摸衣兜说，呀，女宿舍的钥匙哪去了？找了半天，没找到钥匙。老范说，你睡到我屋里好了，有空床。老范说这话的时候，一星杂念都没有。真的，没有丝毫的歪心邪念。他哪知道，他这话，正是女演员所期盼的。女演员跑回来，就是为了老范，知道他一个人留守，说找不到钥匙了，也是故意说的。女演员装作害羞地睡到了老范的屋里，铺了床，躺下了。

老范的床与女演员的床距离二尺宽，一伸手，就能摸到女演员白嫩嫩的胳膊。可是，老范没摸。老范管住了自己。因为，他手里紧紧地握着两毛钱！

两毛钱？谁给的？老婆给的。老婆怎么会给他两毛钱呢？原来，老范回家里的时候，老婆悄悄地塞到他衣兜里两毛钱。老范是个“一头沉”，十天半月回乡下老家一趟。每次从家里出来，老婆都要往他衣兜里塞两毛钱。刚开始，老范没在意，不就两毛钱吗？有什么好激动的？可后来，每次从家回来，衣兜里都多出来两毛钱，老范就不能不上心了。别小看这两毛钱，寄托着老婆的情分呢！老范的心里，就格外看中自己的老婆了，就永远装着老婆的情分了，就装不下婚外的任何女人了。

女演员不知道老范的手里攥着两毛钱。若是知道了，也不会从乡下跑回来了。女演员盼了一夜，只盼到了老范的鼾声。

天没亮，女演员就跑了，流着泪跑的。

老范不知道女演员跑了，鼾声不是他装出来的。他真的睡着了，心底无私天地宽嘛。他睡在自己的床上，不知道她为他流了泪。早晨起床，不见了女演员，发现枕头湿了一片，才似乎明白了什么。

几个月后，女演员和剧团里拉弦子的举行了婚礼。老范捂着嘴没吭，结婚证刚扯，女演员的肚子怎么就大了？

20年后，老范退休，忍不住牙痒，把这事儿说给老伴听了。老伴笑道：“人家恨死你了吧？你怎么不跟着人家跑呢？”

老范坏怀地说：“熟人不好下手啊！”

老伴嘴一撇说：“有贼心，没贼胆吧？”

老范笑道：“每次，你都给我塞两毛钱，塞到我心里了！”

老伴还在笑：“后悔不后悔呀？美女被拉弦子的逗走了，亏吧？”

老范调皮地说：“我家里有嘛，有资深美女！”

老伴自嘲道：“你不就是说我人老珠黄了吗？”

老范认真地说：“我写篇文章吧，标题就叫《我给老伴一个吻》！”说着，就动手拉老伴，还凑过来嘴，要对着老伴的嘴接吻。

老伴闪过老范说：“再吻，也是兰州拉面的味道！”老伴说着，挥起一只手扇着，扇面前的空气。

老范哈哈大笑。他明白老伴的意思。老伴最了解他，没退休前，老范在剧团上班，孤身一人，每顿都吃兰州拉面。

老伴扇着空气，笑道：“贫气！一个60多岁的老男人，对自己60多岁的老太婆说‘吻’，不是一般的贫气！”

老范不由分说地拥住老伴，欢快地舞蹈起来。没有音乐，他们是“素”跳。多年前，老范就把交谊舞引入农家大院了。每次从城里回来，老范都要和乡下的老伴翩翩起舞。也就是在这时候，老伴悄悄地往他衣兜里塞两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