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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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版:郑风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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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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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土屋

高继恒

十三年前,我搀扶着你,步履艰难地离开这座城市,之后不久,你就抛下我们,独自地去了,永远地。

哪曾料到,时间过了七年,我回来了,咱的家也来了。唉,这才叫阴差阳错,如果你晚走几年,我早来几年,情况又会怎样?我们做子女的心情还会好受一些。

爹,我每天一回到家里,鬼使神差,就想起了你,想起你就想起当年咱住过的土屋。从我记事起,咱这家族的命运、苦乐就同土屋、陋室始终胶着在一起,像是中了邪似的,驱也驱不走。

多少年来,你作为父亲,我总想写点纪念文字以尽人子之道;你作为普通劳动者,我总想通过所见所闻,表达一个念书人的敬仰之情。然而,好多年来我不敢动笔,只因这感情太沉了,思念也太沉了,压得我的纤弱的笔一直颤抖着,写不出一个字来。

你一生的故事很多很多,都埋在故乡的黑土地里。放猪娃的故事,车老板的故事,扛大活的故事,互助组打头的故事,生产队老保管的故事……人世间有些身影一闪而过,唯你的身影时光之手总也抹不去。我敢说,那瘦小的身影比朱自清笔下的人物读着更沉重!

你命中注定是农民,天知道,在那个荒唐的年代,中国最可怕的三年困难时期,竟也荒唐地随着“盲流”大军,背井离乡来到北大荒的一个矿区。迎着兴安岭刺骨的寒风,一缕炊烟从矿区的郊野升起来了!这就是咱的家,一个用土坯、蒿草、油粘纸拼凑起来的小窝棚。三十年后我还心酸地记得,一个在猪场喂猪的瘦小老头,穿一身灰色劳动服,一张厚厚的黑皮革扎在腰上算是围裙,由于整日搅拌泔水,围着猪圈转,弄得浑身上下油渍麻哈,溜光铮亮,且不时地发出一股酸味儿。爹,你说在矿区的那一年,咱的小窝棚像不像个嗷嗷待哺的鸟巢?你每天下班回家,总是乐颠颠地从围裙下掏出一包豆腐渣交给母亲,母亲就用它加点玉米面蒸出香喷喷的窝头,我们姊弟就吃得甜嘴巴舌。可即使那样的日子也没有多久,清理户口的热潮中,你领着母亲又随着下放的人流回老家种地去了。在后来几十年的回忆里,我总是把那段菜色岁月同一个瘦老头、一包豆腐渣联系在一起,而当我向我的女儿们讲述人吃猪食的故事的时候,她们仿佛在听一个中国现代的神话。

爹,我最怕提起、但又必须提起的是,我大学毕业后在东辽河畔那座县城工作,古稀之年的你伴我们度过的清苦时光。那时我的单位无条件解决职工住房,我和你就糊里糊涂买下一座破草房住下了,谁知这一住就是十一年,风风雨雨的十一年!那原是一座油坊,年久失修,千疮百孔,东倒西歪。莫不是咱都属于土命?你在乡下住了大半辈子土屋,进城后还是没有摆脱那阴影的困扰。春天的风沙真大呀,你拖着年迈之躯,爬上高高的梯子,把一块块砖头、瓦片压在被风掀起的腐草上。一年又一年。夏天的雨好猛哟,你爬上高高的梯子,手举泥板儿,把脱落的墙皮一遍一遍地抹好。一年又一年。咱家的土坑扒了多少回,那犯风的烟囱知道;咱家的房山墙重垒了多少遍,那把老板儿锹知道;咱家的篱笆拆拆补补多少次,左邻右舍知道。一座永远收拾不完的破宅院,吸尽了你的血汗,一想起,我就心痛!

一生从未求医吃药的硬汉子,终于倒下了,整日地咳嗽,吐痰……

那一年,你82岁,我搀扶着全身瘫软的你,来到省城的大医院。大夫们说,快回去吧,想吃点啥就吃点啥。在市郊的那个小火车站里,你用深陷的无神的双眼问我得了什么病,我把头扭过去,泪在眼圈里打转。爹,你到闭上双眼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患的是肺癌,我好后悔好后悔呀!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看来这话也灵验。现在咱的日子好过了,你却不在了。我想报答,我想赎罪,找不到机会。爹,你知道吗?这些年整个的中国变化可大啦,咱家住上了“三气儿”的楼房,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再也没有当年土屋之忧了。假如你老能活到今天,该有多好!

爹,我们想你,都说人死后有灵魂,你离家这么多年,怎么就不回来看一看?花儿谢了,还有开的时候;月亮缺了,还有圆的时候。回来吧,回来,回来看看这家,亲亲这人,住住这楼。回来吧,回来,回来时记住:在每年清明风送纸钱的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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