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翔子

父亲已经退休多年，望着他那脸上的岁月刻痕和满头苍苍白发，倏忽间，我感到父亲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可亲可敬。小的时候，我只知道父亲是荫庇在我们头顶上的一棵大树，为我们遮风挡雨，没有对父亲太多的关注思考。 而随着年龄逐增，父亲的层层年轮在我眼里清晰起来，父亲的形象也在我的眼里高大起来。

我1998年大学毕业，毕业后有了几个待遇和工作条件都不错的单位愿意接纳我，我也怦然心动，心向往之。可父亲执意劝我做一名教师。我在不大情愿中，在“孝顺”的驱使下顺从了父亲。至今，我已走过了十多年的教书生涯，早已深深地爱上了这个职业。回首昔日，父亲劝我的话语犹历历在耳。父亲是教师，又让我做教师，我知道是源于父亲对教学生涯的执著情结，是源于他认为教师是天地间最阳光、最神圣的职业。

父亲并不是教师科班出身。“文革”结束，百废待举，人才青黄不接，学校里更是缺人，父亲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从供销社所属的一家公司当了教师。

古语云“人过三十不学艺”。父亲那时已34岁了。父亲知道，站稳三尺讲台是对他的巨大挑战和严峻考验。从此，他埋头砥砺，钻研教材，探究教法，殚精竭虑，耕作着自己钟情的这方园地。在教与学过程中孜孜矻矻地探索，父亲很快就掌握了其中规律。在教学中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子。《学记》中讲道：“善歌者使人继其声；善教者使人继其志。”为此，他不断改进教学艺术，变被动为主动，化刻板以幽默，破沉闷而轻松。加之教之无类，因人施教，让学生由肯学到乐学，在宽松愉悦的氛围中传播知识。事半功倍，张弛有度，让学生终生受益。父亲的一首自述诗《批语》：“台灯底下写批语，汗水涔涔凝字间。句句行行细斟酌，曙光不觉映窗前。”表现了他以苦为甘，乐在其中的心迹。如今，父亲的一只箱子里，存放着一摞摞鲜红的获奖证书，仿佛在诉说着父亲走过的足迹和他因付出而得到的荣誉。

父亲常说“身正为范”，教师要为学生做出表率榜样。让学生行端德正，往往比教给他们知识更重要。学生有了困难，父亲总是倾力帮助。为困难的学生垫付学费；为生病而无钱看病的同学延医送药；学生思想有解不开的疙瘩与之促膝谈心；学生毕业后就业困难为之联系接收单位……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更没有青史留名的丰功，但桩桩件件小事都化作了红烛点燃的光亮，化作了“润物无声”的春雨，同时也映照出了一名普通教师爱生如子的热忱和慈爱情怀。在父亲珍藏的上百封学生来信中，诉说着对老师教诲帮助的感激之情，诉说着对老师“云山苍苍，江水泱泱”般的思念景仰。

父亲教学之余，勤于笔耕，著述不辍。几十年来，他编撰出版了多部教材专著。记得他编写《河南经济地理》时，我年龄还小，父亲每天整理资料，编写卡片，每天晚饭后，一人关在书屋里，忙到深夜凌晨。当样书拿到手，他摩挲着封面对我说：“‘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做任何事情都要下得了辛苦，上苍只肯垂青勤奋的人，再聪明的人不肯努力吃苦也出不了成果。”他的一本《实用珠算》一版再版，深受使用者好评，在港台地区也有众多的读者。父亲晚年仍壮心不已，准备编写一本《河南商业文化资源地理》。他对我们说：“中华文明古国，黄河流域是炎黄文化的重要发祥地。而河南是黄河流域中心地带的一个很有特色的文化区。省委领导同志在嵩阳书院的演讲《一部河南史，半部中国史》说得真好！我能把这本书写出来出版，也算是对黄河母亲的一点回报吧！”

光阴荏苒，父亲已慢慢老了，但父亲用如华的岁月结茧，以满腔热忱吐丝。如今，父亲这匹沥心血为经、挥汗水作纬的锦绣就摆在我们面前，虽无光彩照人，却也瓷实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