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才明的目光紧张了一下:“你……是什么意思?”
票儿漫不经心地搓着手指,别过头去,淡淡地说道:“爹啊,我就直说了吧,你还是自己想一个法子解决了吧。”
张才明愤怒得脸都涨紫了,他跳起脚来骂道:“票儿啊,你这个王八蛋,你如今翅膀硬了,就想逼我自杀,你做梦呢?我不死!我不想死!我凭什么要死?”
票儿不再说话,端起一碗酒来,低头干干地喝着,菜也不吃。任张才明乱骂,似乎充耳不闻。张才明大骂了一阵,大概骂累了,起身对几个太保与保镖说:“咱们走!”
张才明气呼呼地走出了聚义堂。
岳成久走过来,愣愣地看着票儿:“当家的,老当家的不想死,这怎么办呢?”
有人说:“当家的,杀了他算了。省事!”
票儿眼睛一瞪:“你们说的都是屁话!他是我爹呢。”他仰脸喝净了一碗酒,一甩手,酒碗就直直地飞了出去,撞在墙上,碎了。他抹了抹嘴,对站在身旁的董凤池说:“凤池啊,你现在就带几个人下山,到保定城里,敲开各家布店的门,买白布。有多少咱们要多少。全都运上山来,明天一早,全山寨披麻戴孝。”
董凤池答应一声,就走了。
票儿扫视了一眼各张餐桌上的土匪头目们,他们都已经吓得大气儿不敢出了。票儿高声说道:“诸位,这满桌子的酒菜,你们先别吃了。刚才的事儿,你们也都看明白了,下来的事儿呢,也就不用我教了,你们都见过哭丧的吧?你们现在就出去,招呼你们各自手下的弟兄,排上队到我爹的门口哭去,哭丧!使劲哭!不许停下来。哭不动了,就换着班儿哭!哭饿了,就回来喝酒吃肉!你们放心,酒,有的是!肉,也有的是!这聚义堂里,我给弟兄们摆上三天流水席!”
聚义堂里一阵板凳乱响,土匪头目们就起身匆匆走了。
票儿又对岳成久说道:“岳师爷啊,你现在就带人去我爹的门口,给他打幡吊孝。再有,找几个会木匠的弟兄,打一口棺材来。”
岳成久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这天夜里,天马山寨到处都是白纸灯笼和松油火把,亮如白昼。张才明的房门前,跪倒了一片土匪。他们扯着嗓子干干地嚎着,追魂儿似的嚎叫声,响彻了山野,惊得满山的夜鸟,也跟着惶惶地叫起来。岳成久派喽啰做了一个丈余高的招魂白幡,竖在了张才明的门口。山风吹动白幡,猎猎生响,听得人毛骨悚然。
张才明的几个保镖,如临大敌持枪守在门前,他们神色紧张地看着这荒诞不经的一幕。屋里边,几个太保紧张地守在张才明的身边,也都已经六神无主。
在土匪们魂飞魄散的哭嚎声中,东方扯出了一角麻白,天光就渐渐亮了。董凤池带人把近千匹白布也买上山了。一会儿的工夫,山上的土匪们都换上了孝服,排着长队,鱼贯到张才明的门口哭丧吊孝。
张才明简直要气疯了,他万没想到,票儿竟会用这种办法逼他死。他不顾太保们的拼力阻拦,冲出屋子,瞪着哭丧的土匪们,愤怒地吼道:“都别嚎了!你们把票儿给我喊来!”
没有人动,土匪们仍然哭得呼天抢地。
张才明沉默了良久,终于长叹一声,他凄凉的目光看了看众人,苦笑了一声:“难得你们几位这片孝心,总算这些年我没白白疼了你们。今天的事儿,谁也不怪,只怪我有眼无珠,养虎成患。到了这一步,说什么也没用了。你们都出去吧,若是愿意跟着票儿,就去跟他。这个人还是能干出些事情来的。若是不愿意跟着他,就下山各奔东西吧。我知道票儿的脾性,他现在只是恨死了我,他绝不会伤害你们的。去吧……都去吧……唉!”张才明老泪纵横,就埋下头去了。
几个太保和保镖相互看看,杨中长先推开门,大家就默默地出去了。
张才明关紧了房门,然后,他就找了根绳子,扬手搭在了房梁上。他扯开嗓子高喊了十几声:“票儿!票儿!……”喊罢,张才明就上吊自杀了。
岳成久倚在张才明的门外,细细听了一刻,直听到没有了动静,就推门进去看了。张才明果然死了。岳成久便让喽啰们把张才明放下来,停在了床上,就赶紧去报告了票儿。票儿赶过来看了,扑通跪下,泪水夺眶而出,他仰起头,哀哀地叹了口气:“苍天在上,谁之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