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桂英一阵心乱,兀自沉默了,空空的目光在院子里四下闲看。有暖风盎然吹过,院中的树木沉睡了一个冬天,隐隐萌动着绿意,枝柯自疏自朗。细微的草木生气,在院子里悄然弥漫,让人神怡。
卢文昭放下了茶杯,淡淡地说道:“贤侄啊,顺迎人意,莫违天意啊!”
肖桂英怔忡了一下,猛地哑然失笑:“人意?天意?卢老伯啊,我听懂了,你的意思是让我下山投降?”
卢文昭深沉地说道:“贤侄啊,天地玄黄,人世沧桑。所谓人意,就是人算;所谓天意,即是天算。世上的事情,从来都是要顺从人意天意的啊。即使前景莫测,观当下之时,也要择善而从。所谓识时务者,在乎俊杰。这也是过来人的经验之谈。切莫一时冲动,以卵击石,给后人留下无谓之笑柄啊。”
肖桂英郑重点头:“卢老伯,小侄记下了。”就起身告辞。
卢文昭起身送客,走到门口,突然笑道:“贤侄啊,我问你一个事儿?”
肖桂英笑道:“老伯请讲?”
卢文昭笑道:“你喜欢票儿这个人吗?”
肖桂英一时语塞,她的脸微微红了一下:“老伯啊,您怎么想起问这个呢?”
卢文昭笑道:“你们或许是……”说了半句,他突然不再说了,摆摆手,笑了:“不提!不提了!”
肖桂英从卢文昭的家里出来,心就定了。就带着几个土匪首领去了望都县酒楼。一场酒席吃过,肖桂英欣然释放了绑架的人质,率众下山投降了。
谁能想到呢,就有了小说开头的那样一个场面。肖桂英竟然被判了十年徒刑。
肖桂英认为自己受了票儿的愚弄,她当然要耿耿于怀。
肖桂英出狱
票儿再与肖桂英见面时,是肖桂英出狱的日子。
肖桂英被判了十年徒刑,却只是关押了一个多月,就被释放了。
1951年6月11日,绿肥红瘦的季节,保定监狱的大门随着一阵涩重的声响,缓缓打开了。肖桂英表情木然地走了出来。一个多月的牢狱生活,她的样子并没有多少变化,脸上稍稍多了一些沉重的颜色。只是她的装束改变了,原来那身猎装皮衣不见了,换了一身细布的海昌蓝的衣服,原来脚下的靴子也不见了,换了一双千层底的扁带儿条绒布鞋。手里挽着一个粗布包袱,如果不知底细,会认为她是一个走亲戚的农村大嫂。
肖桂英站在阳光下,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关了许久的飞鸟,刚刚被放出笼子,稍稍不大适应这湛蓝色的天空了。她眯缝着眼睛,仰起头,深深地吁出一口气来。然后,她左右看看,刚刚举步要走,就怔住了。她面前闪出一个男人。肖桂英冷眼相对。
是票儿。
此时的票儿,正负责公安局配合部队清匪反特工作,天天忙碌得不堪重负。他今天特意抽出时间,来接肖桂英出狱。票儿看着肖桂英,微微笑着致意。
肖桂英瞪眼骂道:“你这个天杀的。爷要杀了你。”
票儿感慨地点点头:“是啊,天杀的。是天杀呢?还是爷杀呢?票儿可只有一颗人头啊。”
肖桂英再骂一句:“天杀的!”
票儿点头微笑:“是啊,天杀的,那就天杀吧。”
肖桂英又狠狠瞪了票儿一眼,愤怒地向前走了。
票儿不急不恼,尴尬地笑笑,就跟在肖桂英身后。
肖桂英先去公安局登记。公安局的户籍警察问肖桂英在哪儿居住?户籍落在哪儿(新中国建立之初,尚无“户口本”管理制度,只有户籍登记)。这一问,真把肖桂英问住了。是啊,雄县大概是回不去了,当年梁氏这一门改姓,举家投匪,自断了后路。一旁的票儿笑了,掏出一封介绍信,递给了户籍警,笑道:“小同志啊,肖桂英是我大姐,户籍就与我登记在一起。她就在我家住。”
户籍警笑了:“行啊,票局长,您大姐的户籍就落到您家了。”就登记了户籍。
肖桂英瞪着眼睛嚷嚷起来:“票儿,爷为什么要跟你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