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柳绿
马 蕾
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用笔给欧洲小镇堤契诺写出的歌谣使我想到桃红柳绿这个词汇:俗,俗到鲜艳欲滴,生机盎然。
黑塞肯定不俗,诗、画、小说;堤契诺肯定不俗,美到入画的景色。桃红柳绿呢?太俗或许造就大雅。
如果时间倒流若干年,我大概不屑桃红和柳绿;可在即将远逝的年末岁尾里,黑塞的文字无来由地把这四个字呈现出来,然后大片大片的美铺满心头。与此同时,我看见时光巨大的手掌无情地掠过。
女作家宋晓杰曾写到“四十岁,原来是这样……”,看着看着我笑了;原来,我离她的文字并不遥远。该刻意的,总会循规蹈矩;只是大多时候,我沉默地选择自由、随性;千帆过尽,终于能够拥有内心丰润至简明,这境界非人人皆可得呵。正因为“家庭成员只有三代了,糊里糊涂地,怎么竟成了中间最突出的桥拱”,于是变得更加珍惜生命之种种,而人生渐渐澄透。
“小红低唱我吹箫”处,有人侃侃:用青春的感觉/温暖酒。多好的话,好得像诗。像诗一样的话温暖了我的脸庞,直至曲终人散。青春,不用赋曲自成诗行,坐在电影院看《青春万岁》的日子一下子泼洒过来,耀眼成金色阳光。踩着诗歌般的余音回到小屋,却不带丝毫伤感;虽然我也望四,青春早已远去。
紧绷的弦松懈下来,适度空间里偶尔放纵自己竟可换得顽皮的笑脸,生命之美如艳丽秋色,金黄、丹红、深绿……所有色彩踱步视野,落霞与孤鹜齐飞,诗境画境亦是生命境地。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古人诗句禅机毕现,生活即无极,饱满处最轻快;你将蜜汁最甜香的果子啃光,随手扔下果核,来年或许枝繁叶茂,长成另一番天地。
漫游
漫游,具有迷离、不确定的诗性。
生命仅仅是场漫游,或者说是无数场漫游,以某些内容为支撑而已。
比如你们——我的一些师友从不同地点出发,漫游到南阳,一个汉代被称为陪都的地方。秋色有些深浓,西装、夹克抒写季节的转换,我突然没有由来地感慨:去年深秋的话剧,今年春天的三苏坟,诸如此类。武侯祠的草庐很安静,它将身旁吵闹的人群抛得很远,像我们。柏籽落了一地,我们的人踩着木制楼梯,咚咚作响;我蹲下去,捡拾柏籽,然后放在鼻间嗅着,贴近它时,那股原始林木的清香才会不情愿地迫入鼻息。这些柏籽是低调的,我甚至闻出隐忍,它们的清香只属于生命最本真的气息。
漫游者向南,汉画以粗朴的线条张扬起历史的风云;汉画的风云缺乏“大风起兮云飞扬”的气势,但那些星象、舞蹈、鼓乐以及神话的雕琢里藏匿着博大深邃。漫游者的脚底敲入铁钉,他们眼望汉画,无法前行。灵石不言,静默的力量宏大无边。
驱车前行,府衙是漫游者在南阳的最后一站。旧影壁墙拆除了,新建的影壁富丽堂皇,雕工精致——旧影壁墙始终存活我的记忆当中,无论它如何破旧;剥落的土墙,顽生的细草,晃动眼前的往昔人流……远去了、远去了,我的记忆最终成为时光的漫游者。我们迈进知府衙门,院落静谧,前厅、大堂、后花园,昨天的气息波动、交织;地面、砖墙、梁柱,它们却弥漫刻意的崭新。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初次寻访,我的内心抵御复古的重建,向往陈旧的历史。如果放下成见,以舒缓的姿态静寥走过所有厅堂,触摸那些偶尔闪现的衰败墙体、存留下某间房舍的时代地坪,最后安然地坐在后庭小小院落,望闲花草听风过耳,坐落闹市的府衙也会慢慢遥远、古老起来,我也或许能成为某个无名朝代的隐者。
秋阳同样晒得人发热,师友们漫谈,我倾听,不过一些闲话,闲话们在秋风里飘远。我在闲话里看见府衙前院的盆景,外省的、本省的,漫游者竟然开始寻找来自故乡的盆景,他们在故乡的盆景前留影,快乐得像孩子像此刻掠过天空的飞鸟。盆景无一例外地漂亮着,它们都是主人的爱物吧?用心打理的物件才会抵达完美之境。
我们,他们。我们和他们道别,温暖的手掌轻握、分开,再向关闭的车门挥动。他们下一站的行程由宝天曼变成鲁山——漫游而已,前方是哪里不复重要。阳光,笑脸,自由自在地呼吸或然漫游的目的。
漫游,比如白素贞和许仙,白素贞西湖边的漫游,遇上自己的爱情。又比如叹息桥边漫游者但丁,与贝德丽采不期而遇,那《神曲》里圣洁的女神……漫游,遇见那些该遇见的,错过那些注定遇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