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菲

日已西斜。这一片土地上深深浅浅的水域一望无际；湿润的空气包围着我们，青青的河边芳草从眼前铺到远方；草叶的清香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清凉的风穿过那一片芦苇时引起了一阵轻哗；野鸭还是黑颈鹤或者斑头雁悠然的鸣叫间或传来……这一刻，缠绕心中的一切俗事荡然无存，大自然用它质朴的魅力征服了我们。

这一片土地是大自然对人类慷慨的馈赠。站在这样的土地上，《诗经》里永恒的诗句跃然涌上心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数千年以前，我们的祖先就应该是在这样的土地上相亲相爱，繁衍生息的吧！水中那一片深厚疏松的泥土上，那深情对鸣的鸟儿仍然栖息在那里，只是我心仪的人儿却看不见了；那高高低低的荇菜依然青翠茂盛，等人采摘，只是我心仪的人儿已经离开了这片土地。在高楼大厦林立的城市中，我们生活在一年四季恒温的房子里，人人都是一副不知季节变换的模样；我们收起曾经矫健的步履，躲进被钢铁包围着的汽车里在马路上疾行；为更好的生存而奋斗，为拥有更多的财富而努力。人人都无法停下前进的脚步，无暇体会生命的意义。来到这一片原始的泥土地上，突然有一种物我两相知，天人两相合的深切感受——生命本身原是这般豁达而宁静。我们在喧嚣的城市里把一切都复杂化了。充满了欲望的城市有的是坚硬的马路。这片土地不同，年年生长年年枯败的茅草与水生死相依，生长着的和枯败了的草在水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放眼望去宛如塞上草原，只是这草原漂浮在水面上。我们习惯了穿着昂贵的皮鞋走在干燥坚硬的马路上，当我们踏上这水上草原时，水和草温柔地承载着我们，我们却远不如踏在城市的马路上自信——我们离开水太久了！

这里的水虽然很多，但丝毫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因为那水大多深藏在泥土里。当有雨来临，落在城市的水都流入了污浊的下水道，而这片土地则是默默地汲取着每一串落下的水珠，并将这水融进泥土里，融进每一片草叶中。所以，这片土地里蕴藏着巨大的、宝贵的水源。还有那土地上随处可见的芦苇，因为不是栋梁之材而显得卑微。可是，在许多高贵的植物进入我们的生活之前，芦苇就在这里了。仍然是不朽的《诗经》里的歌吟：“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这里的蒹葭就是芦苇。芦苇郁郁葱葱，晶莹的露珠凝结在那些茂密的叶子上，透过茂盛的芦苇丛，我隐隐约约看到了我思念的你！我踩着浅浅的水路，来来回回追寻着你的身影。但是，亲爱的人儿啊，为什么，你总是在水的那一方！正是这些卑微得让人们几乎忽略的芦苇曾给我们的祖先带来了诗的灵感。但芦苇并不只是为人类创造了诗的意境。它们一株挨着一株密密地分布在水中，将水中那些有害的、可怕的毒物一点一滴吸入到自己纤细的身体里来，留给人们最洁净的水源。面对人类的无视，它们显得那么宽容。当人类恣意地用水滋养着自己的生命，洗涤着自身的尘埃时，这片土地毫无保留地将水奉献出来，直到耗尽每一寸土地和每一株青草里的宝贵的水汽。随着人类无尽的扩张，这样的土地真的是越来越少了！

生活在有水的城市是幸运的。这样的城市会因水而洁净，因水而灵动，因水而晶莹。这样的土地有的离我们很远，有的离我们很近。它们远远近近地滋养着我们，与我们的生命休戚相关。这一片湿湿的土地有着一个美丽而质朴的名字——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