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梨立时觉得窘迫得要命，自己都感到脸红到了耳朵根儿，一低头，又看到皮鞋上布满尘土，更难受了，恨不得立刻跑出去。陆总倒很大方，伸出手来，说：“你好！幸会！”

整个过程，陈西梨一直很尴尬，也很难受。好不容易熬到陆总告辞，陈西梨就把一肚子火发给陈西桃：“你想干什么，存心出我的丑是不是？”

陈西桃倒是不急不恼：“我干什么你不知道啊，给你当红娘啊。”

陈西梨说：“有你这样当红娘的吗？怎么着事先也得说一声啊！”

陈西桃说：“说什么啊，人家陆总看的就是原生态。”

陈西梨说：“他要看原生态就看大街上捡破烂的得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毫不知情地送来给他看原生态啊？”

陈西桃坐下来，说：“姐你别激动，这个陆总我认识他多年，是个好男人，多少女的都排队等着嫁他呢，可他看不上，他就没遇到一个标准的原生态。”

“标准的原生态？就我这样的啊？”陈西梨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倒也并非就你这样的，但你具备几个要素。”

“什么要素？越说越玄乎了你。”

“简单说吧，朴实，善良，没有复杂的情史和过分的物欲，也可以这样说，一个尚处于混沌蒙昧状态的女人。”

“你直接说傻女人不就得了？”陈西梨有些生气，“怎么说我当年也是一个大学专科毕业生，怎么就沦落为傻女人了？”

“看，又急了，你的理解很偏颇，傻并非一个纯粹的贬义词，某些情境下它是一个很可爱的褒义词，比方说，陆总找的就是这样一个没被世俗化了的傻女人，你能说，一个年富力强、事业有成的优秀男人喜欢的傻，不是褒义的傻吗？”

去花店是中午，下午两点陈西梨回到单位，坐在办公桌后面发呆。财务科一共四个人，三女一男，男的，会计老周，五十多岁了，女的，科长，四十五岁，陈西梨和对桌的黄小玲，都是出纳，黄小玲比陈西梨小一岁，三十五。

陈西梨回到公司，一直恍恍惚惚，心里闷得慌，黄小玲是什么人物，火眼金睛，马上凑过来问：“西梨，不舒服？”

陈西梨说：“没有。”

黄小玲锲而不舍地继续打探：“跟王开明吵架了？”

陈西梨很讨厌黄小玲的窥探欲，又不便发作，就埋头整理一份报表。

3

回去以后，家里没人，陈西梨和王子去姥姥家过夜。第二天一早，王开明还在睡觉，娘俩回来了，王子扭开大卧室的门，对王开明说：“起来了，懒虫！”

王开明虚眼看看门外，陈西梨正在换鞋，边换边说：“该开窗透透气了，这空气，真够污浊的。”

王开明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嫌这空气不好了？有地儿了吧？”

陈西梨说：“有什么地了？”

这时楼下有个孩子扯着尖细的童音喊王子，王子趴在窗台上应了一声，说我要下楼去踢足球了，王开明和陈西梨这会儿正有唇枪舌剑的欲望，碍于王子在场，一听他要踢足球，异口同声地说：“去吧！”

两人很少有这么心有灵犀、意见统一的时候。

晚上，陈西梨接到了陈西桃的电话，说是要和那位陆总见面。约会地点定在陈西桃的花店，陈西梨到的时候，陆总已经到了，正坐在陈西桃的办公间里喝茶，陈西梨有些拘谨，陈西桃捏了捏她的胳膊，示意她放松。

陆总含笑看了看陈西梨，问：“路上堵车吧，本想开车去接你，怕你觉得不合适。下次吧。”

陈西梨想，这个人也真是，见面第一句话就约下次，连了解都还没了解呢。

三个人坐着聊了一会儿，陈西桃站起来，说：“你们两人该吃饭吃饭去吧，我这到晚上了，要开始忙了。”陈西桃的花店开在一家影剧院旁边，这几天影院在放一部大片，周末来看电影的小情侣不少。

陆总先给陈西梨打开车门，手在上面罩着，让陈西梨进去，然后替她关上门，从车前面绕过去，开门上车。这一套程序过去陈西梨在电视里经常看，当时只有羡慕的份儿，现在忽一下自己变成电视里的角色，不免有些犯晕。

陆总上了车，也不说话，打开音乐，开到街灯里。不一会儿，陈西梨就不知道是在哪里了，在这个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一下子迷路了呢，陈西梨蓦然发现，过去这么多年里，她只在一个极小的范围里活动，就像一幅地图上的一个小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