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俊

他们选择了协议离婚。他们都是本本分分的人，男人没有外遇，女人也未红杏出墙。他们之所以闹到要分手的地步，只是因为一条该死的鲤鱼。

他们常常为怎么吃鱼而争吵。她是南方人，爱吃鱼，尤其对鲤鱼情有独钟，买了鱼，刮鳞剖腹去腮，做成可口的糖醋鱼。

这时候，他的筷子只在青菜豆腐盘里翻搅，很少伸向糖醋鱼。他是北方人，爱吃清蒸或者清炖的鲤鱼，花椒胡椒放得足足的，盐味浓浓的，那才叫够 劲。

那天他休假，在水产市场买了一条红尾巴大鲤鱼。

做鱼之前，他也曾犹豫过，这鱼到底该做成清蒸还是糖醋。最终那麻麻辣辣、咸咸香香的味道诱惑了他，那放了味精香菜的鱼汤控制了他。他把红鲤鱼清炖了。他也知道，这样做妻子肯定会不满。妻子下班回来，看到那炖得有模有样的鲤鱼，脸色便阴得能滴下雨点，拿起筷子，又“啪”的一声拍到饭桌上，什么话也不说，进卧室睡觉去了。

他也一口未吃，先是气，后是恼。他跟着进卧室，战争便开始了。

她说：“我不吃还不行吗？我不饿还不行吗？”

她又说：“我就是不明白，你们北方人怎么这样！你那是做鱼吗？是糟蹋鱼！”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北方人怎么啦？有本事你别在北方生活!”

她先是一愣，接着便哭了。她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嫌我老了你就明说……”

他不说话了。婚前的确不是这样，去饭店点菜，他尽要南方风味的饭菜。她也尽可能地照顾他的口味，做鱼时把盐放得足足的。那时，他们都为对方感动。

为什么现在会这样呢？

他不明白。

她也不明白。

但有一点他们都清楚，事情由鱼而起，但绝不单单是因为鱼。

他们协商了一天又半个傍晚，终于在床上达成离婚协议。他们同时商定：明天在一起吃一顿散伙饭。

第二天，她买了一条鲤鱼回家，却没见到他。她就忙乎起来，做好了，用罩子罩上，坐在饭桌前等他。

他是十二点多一点回来的，拎着一个塑料袋。他看了她一眼，径直进了厨房。出来的时候，他端出一个鱼盘，鱼盘还没上桌，她就闻到了糖醋鱼那特有的酸甜香味。

他说：“我特意让饭店加工的，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她的眼睛便有些湿湿的。

她揭开了纱罩，说：“我也学着做了清炖鱼，不知道花椒胡椒是否放少了。”

他们对视良久才抄起了筷子。他把筷子伸向了那条糖醋鲤鱼，她则伸向了清炖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