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书信

茹喜斌

在人人手机的今天，我怀念书信。

从我记事起，就和书信结下了不解之缘。那时父亲在南方工作，每月20日左右必有汇款和书信寄来。当这个日子临近时，我总是非常兴奋。因为接到父亲的来信时，我就会有父亲回到身边一样的甜蜜和幸福。

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给父亲写了一封信：“爹，我想你，快回来过年吧……”当母亲贴好邮票，由我亲手投进邮筒时，我感到我的心就要飞起来了，就要飞到父亲的身边了。虽然，那天飘着雪花也刮着北风，但在回家的路上我浑身上下都热流涌动……

我盼着父亲的回信，但十多天过去了，却又一天又一天的失望。然而，就在那个下午，父亲突然回来了，高大的身躯就像墙一样堵住了门口的光线。父亲放下行李一下子把我抱在怀里说：“接到喜儿的信，我就准备动身了。”父亲手臂很有力，胡子很扎人。父亲说：“喜儿都会写信了，爹……太高兴了。”父亲的笑脸灿烂而慈祥。我说：“那我天天给你写信，你天天都回来吧……”

从那以后，父亲开始每月都给我写信。在书信由短到长、由浅到深的变化里，我渐渐长大了。因为这些书信，我感到父亲就像在我身边一样，时时关心着我的成长。

后来我到父亲身边工作，才知道父亲写信时的专注和投入。父亲总是在夜深人静时给母亲写信。写信前总要把桌子擦得一尘不染，手也洗得干干净净，铺开稿纸时还要凝思一会儿，这才刷刷写去，完了还要修改一番，再誊写清楚。父亲和母亲感情极好，在他们两地生活的20多年里，是往来的书信传递着春风雨露般的温馨，也倾吐着明月梨花般的缱绻。

1984年，我到浙江读书时，父亲每月必给我写信，谈人生、谈社会，最长时达6000余言，却让我读而不厌，那字里行间蕴藏着山岳般厚重的情爱，也蕴藏着父亲人生中铭心的体验。

给父亲回信是件极严肃的事，字迹要端正，用词要准确，语句要流畅，意思要凝练，所以，每封信都得斟而又斟。但我羞愧的是几乎父亲的每封信中都要指出我的错误，诸如“付副混淆”、“的地不分”之类，让我脸红。我在下次写信时就不得不慎之又慎了。

但写信于我是一种精神的享受。那深藏于心的思念和怀恋，那源于生活的体验和感悟，都会在书信里潺潺地流动。

然而，这种享受竟渐渐消失了，先是父亲和母亲调到了一起，再是我和妻也回到了父母的身边，自然就不再写信，好在妹妹在外地工作，时有书信往来。再后来，随着电话手机的普及，书信在我家便悄然匿迹了。那次父亲在电话上对妹妹说：“放下电话，给我写封信吧。”这让我生出几丝的酸楚。接到妹妹的信时，父亲整整坐了一下午给妹妹回信，写了改，改了抄。只是信发出后，却又给妹妹拨了电话，继而又重复了信的内容。末了说：“打电话就是比写信快。”父亲似乎有一丝无奈的茫然，有一丝失落和寂寞。

我知道，我这是在深深地怀念一种人生寄情叙事的方式。这或许是一种不合时代的怀旧情绪！但我还是时常阅读我珍藏的信件，或是伺机给哪位朋友寄去一封比电话慢得多却细腻入心得多的书信，那是岁月馈赠于我的星月日华，是我生命中盛开的一朵鲜花，绽放着我的遐思和渴望、情思和爱恋。

书信是留迹于岁月的人生踪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