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合营被说得脸上直发烧，可他又不能不承认人家说的是那么回事。

李合营只好把乔富红怎么选了这么块风水宝地的事儿说了一遍。不想那三位惊讶道：“李老板，您可又受骗了！”

“我怎么又受骗了？”李合营一听这话，都快蒙了。

“什么在这儿修大马路，压根儿就没这回事！更别说建什么‘宴席一条街’了。前些时候我们就辟过谣了，您就没听说？”

那位工商的说了几句话，李合营一听如五雷轰顶：“现在，好几位买了高价房的都往外倒呢。可是价钱甭管怎么落，给的回扣怎么高，都没人要了。买街面房的人都不傻，要不修大马路，就这地界，能有多少赚头！”

“那外头不正施工吗？”李合营还不死心，拉开窗帘，指着外头那些铁栅栏、刨沟的工人和一闪一闪的黄灯问道。那些个黄灯已经增加到八盏了。

那三位苦笑着告诉他，那是修污水管呢，压根儿就不是修马路。

李合营只觉着眼前的一切猛地一晃，“我，我他妈让人坑了！”好半天，李合营才撕肝裂胆地发出了这么一声。

送走警察、工商，李合营真想不开了。要不是碰巧来了客人，李合营还真没准儿就会跳楼。

李合营一开门，愣了，是柳德承，柳师傅。

“唷，柳师傅，是您……”李合营因为太感突然，一下不知说什么才好，竟冒出了一句，“我这儿现在可不用人。”

“我又没找你要工钱。”柳德承绷着个脸儿，瓮声瓮气地说。

“我不是那意思。”李合营也明白自个儿说错了话，“我是说我倒了。”

“还有人掌勺吗？”柳德承不理他的话茬儿。

“没了，用不着了。”李合营垂头丧气地说。

“什么话，哪有饭馆不用掌勺师傅的。”老爷子言词里透着不高兴。

“我连人家的工钱都支不出来，哪儿能用掌勺的师傅呢。”

“我给您白帮忙，这总可以吧？”

“您？”李合营面有愧色，“我就够对不住您的了。更不能……”

“甭说那个，”老爷子一边看着撷萃楼的桌椅、陈设，一边冲李合营说，“开饭馆和开别的买卖一样，总不见得能一帆风顺。今儿亏了，明儿赚了，也是常事。这也和炒菜一般，生菜在热锅里翻上几过，才能变成美味佳肴。”

李合营听出来了，这是老爷子开导他呢。他心里挺不是滋味儿，鼻子一酸，泪珠子差点儿没掉出来。自打栽了这个跟头以后，连老婆都在和他大吵了一通以后，带着孩子回娘家住去了，谁还能跟他说上两句知心话呢？没想到，柳师傅倒来安慰他。正在这工夫，门外头有个四川口音在喊：“老板喂，来客人喽！”

接着是王教授推门进来了，还带了一家老小，足有五六口人。

李合营赶紧走上去说：“哎，实在对不住您。我，我这儿歇了。”

可王教授好像没听明白，只管兴冲冲地说：“今天我要请客，非在宝号不可！” “老头子得了个科学进步奖，还是个国家级的，说要奢侈一回，把我们全都拉来了。”王教授的夫人说。

“那，您打算怎么奢侈法儿？”李合营心里头直打鼓。本来都要关张的买卖了,连油盐酱醋都不全，要是弄不好，扫了王教授的兴多不好。

“这次菜多搞几个。”王教授仍然笑眯眯地、慢慢悠悠地数着，“一个麻婆豆腐，一个鱼香肉丝，一个怪味鸡，一个炒青菜，再要一个汤。”

柳德承一听，连连说：“这好办，您稍等，我一准给您弄得漂漂亮亮的。”

“您这哪叫奢侈呢？”李合营也乐了，这还是他“栽”了以后，头一回乐呢，“您这才四个菜，一个汤。”

“咦，”王教授认了真，“中央定的标准就是‘四菜一汤’嘛，不能超过标准。”

“那是说公家请客，”李合营解释，“您自个儿家里吃，不受限制。您多要点儿，我给您算便宜点儿，也算我祝贺您得奖。”

不想，王教授摇了摇头，问道：“李老板啊，你是要我用眼吃，还是用耳吃啊？”

李合营不明白，吃还有用耳吃，用眼吃的吗？

王教授说，当然有了。清朝的袁枚，是个大文学家，又是个大美食家。他就讲过要“戒目吃”，“戒耳吃”，“戒落套”。一请客就是盘子叠盘子，摆得满满的一桌。哪个吃得了那么多嘛！只不过让客人看看这家主人好有钱啊！还有的更糟糕，主人不管客人的口味，只管自己摆阔气。搞得客人不吃不好，吃又吃不对胃口，回到家里，还要煮稀饭填肚皮。这就叫“目吃”，就是用眼睛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