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合营也劝老爷子：“甭管怎么说，人家总算答应介绍祝家菜了，这就不错。人家是烹饪业的权威性杂志嘛。您是常念祝三小姐的好，不过您也说过，祝三小姐‘光认得钱，把钱看得比人命还重’，祝三小姐是个‘钱串子脑袋’。可是人家只要稍微对祝三小姐有点不敬，您就不依不饶的。这是怎么话说的呢？”

其实，柳德承也知道自个儿的毛病，可是他改不了，而且年岁越大，这毛病就越重。就是在祭过月儿之后，和祝三小姐相处时的情景，还常常冒出来。尤其是那个雨雪交加的夜晚，他走进祝三小姐家客厅时的情景：那墙是雪白的，门是雪白的，镶着轧花玻璃和铜把手的窗棂，以及窗上的百叶窗帘也是白色的。而地上铺的地毯和沙发上配的软垫，还有壁炉里的火焰却是红色的，祝三小姐的音容笑貌是那么动人，讲的道理又那么明白……

16

来人说，要在这儿开个“猫儿匿地区饮食业发展研讨会”，研讨的重点就是祝家菜。这可是撷萃楼开业后，头一回办这么大的宴席，李合营和柳德承自然更得当一回事办了。

开研讨会的那天，来了好些小卧车，娇小玲珑的蓝鸟傍着威风八面的富豪；气度不凡的雪铁龙追着光彩夺目的皇冠；宝马接着奔驰；莫斯科人挨着林肯……

这些开研讨会的人也真怪。没见几个人关心祝家菜有什么特色，是何人所创，倒是尽打听今天上什么菜了。

李合营直纳闷儿，过去办了不少宴席，也没遇见过这号事啊！还是圆圆猜出了其中奥秘，她说：“这回准有大官儿要来吃席，不然没这么多事儿！”

立马就要“开会”，也就是开宴了，专门请的计委主任还没来，引得各位来宾瞅着已然摆上桌的五颜六色的冷拼，直往肚里咽口水，可就是不能动一筷子。有的人议论说：“人家八成不会来了，您想，这撷萃楼又不是什么有名的大餐厅，计委主任也未必知道海外华人要在这儿投资。就是知道，也未必会有兴趣。”

柳德承在制作间里也惦记着呢，这位主任不来，热菜还不能开始做。就在这工夫，芳芳进来说：“来了，来了，那位主任来了。好，那些客人全挤过去了，我都看不见那位主任是什么模样儿！”

李合营一听，让大伙儿赶紧开始张罗。

既然主宾已到，那就开始做热菜吧。可柳德承还没开始干呢，那位来订席的又到制作间来了，说：“慢上，慢上，主任对酒席不满意！”

“我们这酒席还有什么毛病吗？”柳德承不高兴了。

“不是你们的酒席有毛病，是主任对这‘研讨会’的名目不满意。主任说，开研讨会和吃宴席有什么关系？说不通！另外那位主任说祝家菜是瞎编的！”

柳德承一听就急了：“他怎么说的？”

圆圆说，姓卓的主任一来，几个主办单位的头头儿就介绍说，今天是请主任品尝祝家菜，并且说，这祝家菜是当年在上海滩颇有名气的菜，经营它的是个女资本家，解放以后跑到外国去了。如今只有撷萃楼会做……主任一听，就笑笑说，“杜撰。”

柳德承一听，把手里的炒勺一扔，眼一瞪、脸一绷，就要去找那位卓主任吵架。几个人又赶紧劝住说，人家不过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咱就找人家闹，不是太没涵养了吗？还是等有机会再找他好好解释吧。柳德承这才“宽宏大量”地说：“我不和那个主任吵，我就是去看看，那主任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他凭什么敢说祝家菜是杜撰！”

众人一把没拉住，柳德承就直奔餐厅的门口而去，还差点儿把刚进来的芳芳撞个跟头，芳芳倒也不在意，只是乐呵呵地喊：“我可瞧清楚了，主任是个老太太……”

柳德承也愣住了！可不是，主任是位身材不高、面容清癯的老太太，正端着酒杯在说话呢。

主任说话的时候，和颜悦色的，她说：“我也很愿意和大家交朋友。不过，为了交我这样一个朋友，就花这么多的钱，办这样丰盛的宴席，我心里是很不安的。”

众人都说，和主任交朋友，花再多的钱也是值当的。卓主任笑着说：“我是担心，花的钱太多，到算账的时候你们拿不出来，那可就尴尬了！”

柳德承总觉着这位主任像个挺熟挺熟的人，像谁呢……

这时候，卓主任又说：“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可能是有什么为难的事，需要我帮助，既然都是朋友，就不要客气。尽管说好了。”

说完，卓主任就挨着桌子，一个人、一个人地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