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时分路过南大洼

像一个今生寻找归途的行者

薄暮时分我路过南大洼

银灰色的白杨林纹丝不动

一只又一只灰喜鹊

在缓慢的飞行中，渐渐静下来

冬天来了，枯叶铺满大地

那边麦田边一个老农在刨着一个

粗大的树桩

清澈的空气，深紫色的雾霭

一天正在远去，情感慢慢平复

靠着火烧云背景的树

看小径在林中伸展

接着消失在南边冰凉的水域

再远一点，暮山随风摇成波浪

我喜欢山麓暗下来的苍茫

和这片林地不为人知的安宁

小青蛇赶在冬天之前走了

沉睡的皮还在诉说着一冬的沉默

一次次，我路过这里。不远处的坟茔

干草随风摇动，有时月亮出来了

草叶上白光的碎片，点点滴滴

闪烁着埋住一半的愿望

一年又一年，北方的季风走过南大洼

带来千秋的微响

一切都将熄灭，一切都将被忘却

大雁南飞的时候，我有时在这里驻足

和写诗的兄弟们沉思着，叹息着，说着

略带暖意的话题

然后我放下尘世的辛酸

就像薄暮时分，月亮放下清辉

紫云山

这是一个春天的黄昏

大姐和我正从紫云山北坡下来

春天把她的风声挂在高处

把她的花香、草药的苦味流水般吹来

苹果树，等待着受到啄木鸟的护理

而山下的汝河水和起伏的树林死寂

我们悄悄走过，想着床上的父亲

不小心会被时间淹没或被一阵风带走

我们谁也不愿说出任何一句话

把腋下的藤条揣得更紧了

有那么一瞬

大姐看见狗尾巴花似乎开了

内心的不安像按不住的蝴蝶。这时

左边苍暮如血，右边云霭茫茫

苜蓿地的旁边，柿树努力把寂静

集中到不多的叶片上

在黄鹂归巢之后，杜鹃用缓慢的言辞

对大地吐出深深的情

我们走过炊烟腾出的村子

把忐忑的心，继续隐于夜色

而身后月光下的暗河，像那年的父亲

再也没有回过头来，问起我们

二哥

我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

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夹雪来了。这是傍晚，

是县城，是适合远望或在雪地

散步的时候。现在我看到泥泞的村庄，

村庄里的二哥，蛰伏在纷纷扬扬的雪中。

蓝河水淙潺不息，天还没大亮，

他已经踩着浮冰，过河

出村。接下来是大雪封路，

他无暇顾及雪地里迷途的野山鸡，

他怀揣着棉袄和咸菜，想起三十里外

县城的兄弟，便不知不觉笑出了声。

寒气在裤管里乱窜，他感觉走得慢了，

直到八点多钟，他才看到

教室里瑟瑟抖着的身影，泪水打湿了

一个庄稼汉的粗糙。

而此时，自己却在命运的陡坡上，

感到饥饿的紧逼。

多年以后，今夜，在落雪的县城，

记忆卡住断笔，使我

继续与他相遇。我看见两条风湿的腿

一直在贫困里奔波，

眼越来越看不清前景，

我看见滴水的屋子里，

他捡好枯菜叶子准备下锅，

身后的嫂子，在炉火旁，

一直没停下手中的活。

他不给我打电话，内心只想着明天，

终会走在小康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