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青
记忆里,父亲在我两岁时为我买了一本《幼儿唐诗三百首》,他一句一句地教我:“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三百首真的好多,后来我虽然不认识字,但一看插图就会背诗,一度被当做传说中的“神童”。
我四五岁时,院子里的合欢花树开得落英缤纷,还飘散着淡淡的甜蜜香气,粉红的花瓣就像一朵朵羽毛,又梦幻的像一片片云彩,我迷住了,大喊着:“爸爸,摘!”父亲被我闹得没辙,马上爬树去摘。他当时已是中年,爬树的动作早已没有年轻人的伶俐,脚下也不那么稳当,偶尔还会发抖。由于是夏天,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脸流淌,脖子、胳膊和前后背上满是汗水,正因为这样手不断地打滑,那些花朵又堆在枝头,树顶上枝干又不那么结实,看上去很危险,可我当时却没有顾及到这些,只是拿着那些“战利品”手舞足蹈。回家的路上,父亲在前面走,我一步一跃。偶然的,看到父亲的脖子上有一只多脚的虫子,身上有很坚硬的壳,“指甲”很长,它正顺着父亲的脖子向上爬,它爬过的地方都流下许许多多的鲜红色的足迹,血满满的渗出来。我想,伤口和汗水混合起来,一定很疼。父亲只是回头说了一句:“小心走路,别摔了。”回过头去,我看见那只虫子还在慢慢、慢慢地向上爬……
考上高中的那个暑假,学校组织了军训,一共十天,单子、被子、凉席、枕巾,准备的那叫齐全,包袱打好了还不算,又要带蚊帐,可是学校不让带被褥之外的东西,因为我最招蚊子,父亲为这很发愁,突然想起有一种什么药化成水涂在身上可以驱蚊,大晚上的又跑了几家药店去买,回来时除了买那个还带了晕车药,详细地告诉我吃法和用法。第二天一早,就要出发了,我照例睡到最后一分钟,到学校找到车,身边一直唠叨的父亲突然慌了:“你上车吧,我上班去了。”我很迷惑地点点头,可看到父亲快步的离开,突然鼻子好酸,毕竟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
车队浩浩荡荡出发了,出了校园我分明看见路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踮着脚不断张望,原来,父亲没走。
那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父亲陪我背起行囊搭上了去北京的火车。那几天正是春运的高峰期,我和父亲没有买到卧铺,甚至座票都没有,父亲一再托人买了两张站票,我们俩硬挤上车,由于人多一股股汗酸和脚臭的味道让人作呕,站了没多久,父亲看我受罪,就提议补卧铺票,我们从火车尾部一直走到列车中部,没有在春运时候坐过火车的人根本无法理解,一共十几节车厢,那时我们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几乎是踩着人,翻着山一步步走过来的,终于理解了愚公移山的意志是那么执著坚定。
到了高考时,父亲特意请了假陪我去考试,虽然我并不情愿家长的陪考,可快进场的时候,我才发现忘了戴表,这就不能计算时间做题,我一下就乱了阵脚,考场离家又远,这会儿回去那肯定来不及了,这早上八点买都没地方,父亲不紧不慢地摘下手表:“用我这个。”我一喜,心里马上放松下来。进考场时预备铃声响起,我匆忙放下书包去厕所,回来的路上才发现考场临街,正好能看到考场外的路边,父亲也看见我,先是摆摆手,然后比出一个大大的“V”。从考场出来11点多了,一眼就看见父亲,7月的天气闷热难耐,父亲的衬衣湿透了,我忍不住生气:“爸爸,干吗不去逛逛,找个不热的地方等我啊!”父亲顿了顿:“我没有表,怕你出来找不到我。”
上班以后,父亲一改往日的溺爱,指导我为人处世。教我刚上班要勤快,有活要抢着干,团结同志。有时候,难免有一些想不开和委屈,父亲总是告诉我:“只有站在高处,才知道这世界那么大,自己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这样你就会把眼光放得更远。”
突然发现,父亲的话总能让我冷静下来,增长见识,他似乎是我的指路明灯,在我迷茫失落时,为我把握方向,让我不至于偏离航向,永远朝着正确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