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腾出手来拽住我:“你着什么急啊?进来,怎么不得暖和暖和再走。”
“我这急着回去准备年夜饭呢。刘易阳今天还加班儿,家里老弱妇孺,全指着我呢。”
“什么什么?大过年还加班?”我的话令我妈应接不暇。
“哎呀不说了,初二我再过来。”
结果,我妈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把零食往旁边一撂,一把就搂住了我:“生闺女有什么好?过年还得上人家家过去,还得下厨房。你说说,你要是在家过,哪用得着你啊?”听我妈这么一说,我也快哭了。
我爸从书房走了出来:“佳倩,来了。”
“什么来了,她这都要走了。”我妈真抹出一把眼泪来。
“你看你,这是干什么?”我爸捏了捏我妈的肩,以赐予她力量:“佳倩,房子的事,你和易阳决定了?”
“嗯,决定了。租房住也有好处,选择的面儿大,全京城任我们选啊。”我没提刘易阳的自尊,更没提房产中介跟我们说的“大海捞针”。
“您跟我妈看跃层去了吗?”
“看了,哎哟,可真气派。”我妈一说这个,可来劲了:“以前就在电视里见过,真没料到自己还能住上。”
“嘿嘿,妈,等您住上了,您跟我爸可就离千万富翁不远了。”我打趣她,好让她欢欢喜喜送我走,关上门。
刘家冷冷清清,除了锦锦身穿一身我买给她的大红小棉袄小棉裤,其余的跟平常日子没什么两样。奶奶和公婆谁也没添置新衣,而我这个正值二十五岁的少妇竟然也没有。
刘易阳打电话来:“我争取在十二点之前回家。”
为了迎合新年的欢乐气氛,我抛开每逢佳节倍思亲的那个“思”劲儿,强颜欢笑道:“十二点?你是灰姑娘吗?”
“我是灰太狼。”刘易阳也配合我开玩笑。
“灰太狼是什么玩意儿?”
“佳倩,你可真土。喜羊羊知道吗?你要是连这都不知道,以后怎么跟锦锦交流?好了,不说了,我早完事儿早回家,挂了。”
我蹑手蹑脚推开我婆婆房间的房门:“妈,您知道喜羊羊吗?”我婆婆指了指锦锦小床上的小枕头:“喏,这个羊就是喜羊羊。”我走过去仔细端详:“就它?”“是啊,我去买这个的时候,人家售货员跟我说,小孩儿都喜欢这个羊。这好像是个动画片里的人物。”这好像是头一次婆婆给我上课。
我退回厨房去,自我检讨:我那看似只会抱着锦锦哦哦哦的婆婆,如今倒还认识了个喜羊羊。这要真到了锦锦沉迷于动画片的年岁,我和她的对话大概就基本等同于鸡同鸭讲了,那还谈什么教育?
我都不知道奶奶是在何时挪到厨房门口的,我背对着门口,冷不丁就听见奶奶说:“一屋子的女人。”
我扭脸,手里还举着菜刀:“这太正常了,天仙配里不还唱吗,你耕田来我织布,这女人啊,往往是在家主内的。”
“这要是有个男娃娃,家里多欢喜。佳倩啊,你和易阳。”
“停停停,奶奶,我们真的不会再生了,至少近五年之内,绝对不会。”我挥舞着菜刀,大有不容人反驳的架势。
奶奶不再多言,只是郁郁寡欢地倚门而立。她知道,我童佳倩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怀着锦锦那会儿,她早就从我的生理反应以及肚子的形状上看透了锦锦的性别,以至于到了我自己都看不见自己的脚面时,她还能心安理得让我五层楼楼上楼下给她买栗子拎苹果,最过分的是,她嫌洗衣机洗衣服不干净,非让我给她手洗。
有关奶奶的状,我是没少跟刘易阳告。刘易阳一脸不相信:“是吗?”我抬腿就给他一脚:“是妈?我还是爸呢。你说,我有必要跟你面前诬蔑一个老太太吗?”刘易阳卑躬屈膝:“没有没有,我的老婆大人,您可别动了胎气。”“动了就动了,反正是个不讨喜的丫头。”“什么话?女儿是千金。”
刘易阳对我的爱,对我肚子里那不管是男是女的小生命的爱,是我在刘家的全部财富。他的那份爱,并不是一句两句“老婆大人”或“千金”,而是那在厕所里顶着搓板洗衣服的背影。后来有一天,奶奶终于发现,她那洗得并不太干净的衣服,竟是出自她那宝贝金孙的双手,又惊又悔险些背过气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