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架只有五个键的钢琴

——读《呓语道破》

作者很认真地写字，很认真地作画，做成一本很有诚意的书。

但这本书，却适合不要那么认真地去看。关于书、音乐、哲学、思考，社会、文化……这所有的题目都太严肃，一本在闲暇时间翻阅的小书无法承受，也让在闲暇时间翻阅小书的我们无法承受。作者当做呓语来说，我们就当做呓语来听吧。作为一个在世界上认真生活的人，我们只需要在跟这些小光点面对面的时候，以善意的眼神，会心一笑，就像在这世间遇到很多志同道合的人的时候做的那样。

躺在书堆里的时候，它的疏浅浓淡会自己跟你说话。作者爱读书，向往知识，于是：上学的时候，常常逃掉“闷绝人寰”的课程，跑到图书馆去读书。年轻时向往革命，于是开始读祖师爷的书，结果“发觉愈近元祖则愈可爱可敬可亲。我开始想写点什么，于是大祸临头……”戴着反革命帽子在农村改造的时候，遇到一个德国古典哲学的大拿，于是“总是浑身恶臭地在粪池里干活时向他讨教”，以致“至今，若我想起亚当·斯密和李嘉图，总不自觉地想起一股粪味”。

作者说：“烟有损健康，戒了；报纸愈来愈没看头，也戒了；饭和书则仍戒不了。书呆子最大的乐趣是什么？求知而已。”他说：“能直白的是书，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是艺术，尽管终身求索，能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但也足够他展开自己的触角，做自己喜欢的事。”作为一个资深的媒体前辈，作者自然能看到媒体背后，那真实的人间是多么的色彩斑驳。为什么一个深深影响历史的革命前辈，在临刑前，只能留下“中国的豆腐是很好吃的”这样的遗言？在所谓的“衙门写字界”里，我们熟悉的中国字分别都代表着什么意义？

对于Y世代的人来说，“自我”和个性是最重要的。“我”必然是不同的，特别的，孑然独立的。但我更同意作者所说的：“每个人来这世上只是在演一出戏，这角色便是一早由陶成他的文化规定了的。不管他愿意与否，每个人都在遵循约定俗成的剧本去行事。其潜剧本和潜台词，一早便写进他的脑子里。”我非常赞同这句话，那些走个性范儿的人，必须要理解，自己只不过是在扮演一个个性范儿的角色而已。理解了这一点，对于那个自己曾经号称要独立出来的世界，就会宽容一些。当然，你不宽容，也能在这世上活下去。因为这世界，已经比过去宽容了。

作者看到的世界，基本是现实的。但他也是能自我圆融的。他了解：人活在世上，便得面对现实的世界。但所谓现实，不过是汹涌澎湃的俗流罢了。可贵的是，他身处汹涌澎湃的俗流中，清晰地看到这俗流之俗之浊。不像有些人，明明站在俗流中，还沾沾自喜地宣称自己身边流淌的，是平缓甘洌的清泉。作者画了一幅小画，一个穿着整齐的西服、带着瓜皮帽的人，右手放在简陋的钢琴上。而那钢琴，更像一个小橱柜，只有两个半键。作者说，或许这世界上，就是有人认为这样的琴弹出的，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调子吧。其实我也相信有这样的人存在，只不过有的人的钢琴有五个键，有的有十个键而已。基本上，有十个键的钢琴，它的主人比较不容易沾沾自喜，相应的不容易感怀悲伤。但是，谁能保证自己的钢琴都有完整的键呢？所以大家都程度不等的容易沾沾自喜和感怀悲伤。

对于作者来说。俗世就是俗世了，它就在那里。生在这俗世，就免不了染点儿毒：某个女人给的创伤，某段历史对天真的报复，某个时代对经典的践踏……相应的，人还发明了书和唱片可以做解药。在“歌声里，你好像感到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抚摸一颗颗破碎的心，好像听到有声音在说：放手吧！你们这些可怜的人，都到我跟前来，歇一歇吧！”谁说不是呢？我们这么热爱读书和音乐。经典的书或许让我们解脱，烂俗的书也能有片刻的欢愉。美丽的书让人陶醉，简陋的书也能让身处俗世的时间少几秒。经典的音乐让我们解脱或者陶醉，烂俗的流行音乐也能轻松几分钟。

或许，我们的人生都是五个键的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