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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格城堡

王家新

晚上从威尼斯坐火车,第二天凌晨4点到奥地利萨尔斯堡,我将从那里转车去布拉格。4点半时,一列来自捷克的只有三、四节车厢的火车进站了,这么破旧的火车呀(和德国的火车真是没法比),好像要把我拉回到“旧社会”似的!但我又感到兴奋,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前往东欧、前往我早已向往的布拉格。胖乎乎的女孩推着服务小车来了,我要了杯速溶咖啡,付钱时问多少,她连句英语也不会说,便摸出手机来显示价格。瞧,她这股憨劲和这辆火车还真般配呢。

雨雪中的布拉格。从火车站出来,远山上那带着大教堂尖顶的巍峨城堡已遥遥在望,不用问,那就是著名的西拉金城堡,就是卡夫卡当年所遥望的神秘而威严的世界了(他就是在那附近写作《城堡》等作品的)。虽然有一个小行李箱的累赘,但我还是决定拖着它步行到那里。我要一步步走过老城区,走过伏尔塔瓦河上那由天使和圣者守护的大桥,最后攀上通向它的那一级级古老的石阶。我要好好体会一下通向城堡的艰难、崎岖,甚至还有迷失,不然,我就白来了。

还好,通向现实中的城堡并不那么难,一个小时后我居然已在山上的城堡中了,而且在那里与从波兰开车来接我的老朋友、艺术家巴特夫妇如约见了面。这一切,真是难以置信啊。到停车场放行李时,我把城堡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而且正好赶上城堡卫兵交接仪式,别说那些忙着拍照的围观者了,那咔咔走来的步伐声让我也激动不已。后来我发现城堡每个大门口都有持枪肃立的英俊卫兵,以加强它的威严和神圣性。

而卡夫卡就在它的巨大压力和阴影下写作。就在高大森严的城堡斜坡下,有一条著名的小巷“炼金巷”(Golden Lane),当年是城堡仆人、守卫和炼金术者杂居的地方,而它的22号,就是卡夫卡的妹妹当年所租专为哥哥写作的地方。这个仅有八九平方米的弹丸之地,成了卡夫卡的秘密写作间。正是在那里,他完成了《乡村医生》小说集中的许多作品。

这真是一个现代写作的神话。我在这个低矮狭小、似乎仅可屈身居住的小屋(它现在是个小书店)里进进出出,在那斜坡的上面,是那需仰视可见的古老城墙及大教堂被熏黑的尖顶,在它下面不到200米,则是一座可怖的圆塔形古牢,我进去一层层地看了,一直到它的最底层,那冰冷闪亮的各种刑具,像铡刀、断头台、绞索,等等,至今仍令人毛骨悚然。它的寒光,是不是早已折射进卡夫卡的世界里?

的确,那城堡,为卡夫卡而建。

不过,在整个城堡及缓缓向下的“炼金巷”的尽头,还有一处在悬崖上的带矮围墙的平台,而那是个专供眺望的所在。从那里望出去,山谷里清澈的伏尔塔瓦河、河上一座座不时有红色电车驶过的桥梁及两岸的市区尽收眼底。而当年犹太人居住的老城广场一带,就是卡夫卡出生、生长、上学、上班的世界。也许正是在这个平台上,卡夫卡看到了《城堡》中那个叫K的人一次次试图向山上走来?

诗人里尔克同样出生、生长在布拉格,20岁后远走他乡,最后死于瑞士山谷里带刺的神秘玫瑰,而卡夫卡一生都陷在这个他想摆脱而不能的老世界里。他曾这样写道:布拉格不放我走,布拉格母亲有一双利爪(策兰《布拉格》一诗的开头也这样写道:“那半死的一切/吮吸着我们的生命”)。在给未婚妻菲丽丝的明信片上他甚至这样写道:在内心深处我是中国人,我要回家。

而那半死的一切仍在吮吸:曾经荒僻不起眼的“炼金巷”因为卡夫卡也收费了。我虽然在两位大汉的注视下乖乖地买了昂贵的门票,但心里仍不免愤慨。他们这是在靠卡夫卡吮取啊。

好在卡夫卡本身是无法穷尽的。卡夫卡的每一个句子,都像刺骨一样卡在时间的喉咙里,让它难以消化。

傍晚,和巴特夫妇一起驱车沿着伏尔塔瓦河离去。我虽然没有赶上布拉格那金色的黄昏,但离别的时候也不无伤情。巴特知道我,特意放慢了车速。再见,查理大桥上那些被熏黑的守护天使们;再见,河上的水鸟和两岸的教堂和钟楼;再见,远山上那已和雪雾融为一体的城堡!而当这一切从我回头的视线中渐渐消逝时,我想起的还是策兰《布拉格》一诗中的诗句:“一座西拉金城堡/是所有真正炼金者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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