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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版:郑风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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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在异乡之北

吴海中

这几年我每年都要回一次故乡,有时候因为想不到的事情,要回去两次。

在异乡和故乡之间穿梭,心头难免要生出关于乡情的情结来。

在故乡的时候思念异乡。在异乡呢,又幽怀故乡,身心总是这样隔开着,自我摧伤的时候就多了。眼前的南明河毕竟不是故乡的昭苏太河,身边的人和事呢,更是陌生而懵懂,探询不入,只能自我幽闭。昭苏太河在平原上翻滚着身子游走,平原上只有松软的泥土,任由着她的性子,任由着她展露野性,就算是她想疯狂一下,厚厚的黑土也只把胸怀向她敞开。无论是长天烈日,无论是明澈的星空,都是她流势里的背景,多么宏阔的景观啊。夜雨一丝丝垂挂下来,每一丝是每一份叮咛,早晨那玫瑰红的霞光从天边抹去,多像一个美丽的问候呢……晨烟泛起,村庄里弥漫着食物的醇香,日午到黄昏,她可以尽情地舒展着身躯,黄昏晚照是那么绚烂,那么宁静,把人间所有的颜色铺在温柔的水中,就像个钟情的人儿把蔼蔼的目光弥漫过来,这个时候,什么都沉醉了,家乡的唢呐捏在艺人的手中,而他的嘴唇嘬来嘬去,随时要吹上一支曲子,只要唢呐响了,一切又换了风气。

故乡是个童话一般的世界,沿着河岸铺排过去的田野,是那样的舒张铺张,引人心性辽远,回味往昔生活那追风逐日的放达。流风中的野歌,阳光下的尘世,让我随时能从现实回望历史;村庄里的宁静,城市中的喧嚣,各具一格;淳朴而风情的女人,侠义而旷达的男人,朴素醇厚的老人,顽皮伶俐的孩童,让我时不时就能想起人情的温暖;可是,这一切都遥远开去,成为我生活的背景,亲情、爱情、友情,是我遗失的三枚晶亮衣扣,我就穿着没有了扣子的衣服在异乡飘荡,面对着眼前如此陌生的人事,和无法看清的将来,我只能以腼腆的形容幽闭着我自己,同时也幽闭着异乡和我的关系。

甲秀楼是黔中古阁,始建于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在南明河中的万鳌石矾上,是三层三檐且四角攒尖顶的阁楼,其构造是古建筑史上独一无二的,被贵阳人看成贵阳的骄傲,贵阳城的文明象征。我只要立身窗前,就能于一层水汽中凡见它的身影。此楼规格肃静,格调古朴高雅,有浓郁的古韵遗风,历代文人墨客在楼阁中题咏甚多,清人刘玉山所撰长联是此中一例,堪值一录:

上联:五百年稳占鳌矾,独撑天宇,让我一层更上,茫茫眼界拓开。看东枕衡湘,西襟滇诏,南屏粤峤,北带巴衢;迢速关河,喜雄跨两游,支持那中原半壁。却好把猪拱箐扫,乌撒碉隳,鸡讲营编,龙番险扼,劳劳缔造,装构成笙歌闾,锦绣山川。漫云竹壤偏荒,难与神州争胜概。下联:数千仞高凌牛渡,永镇边隅,问谁双柱重镌,滚滚惊涛挽住。忆秦通棘道,汉置戕河,唐靖且兰,宋封罗甸;凄迷风雨,叹名流几辈,销磨了旧迹千秋。到不如成月唤狮冈,霞餐象岭,岗披凤峪,雾袭螺峰,款款登临,领略这金碧亭台,画图烟景。恍觉蓬州咫尺,频呼仙侣话游踪。

这一联算不上绝响,却能旁证我的异乡,无论是位置和气韵,都在里面了,虽然中间文色不少,客观上掩盖了夜郎国的“小性”,同时也暴露了“自大”的豪情。

光绪十二年状元赵以炯,少年时代骧学于甲秀楼附近的贵山书院,曾有诗言志:“一上上到赵家楼,目击江翰气横秋;眼前若无三山堵,看破江南十二州。”看得出,这位只在紫金皇城无聊了十几年的状元,原也是个气大才粗之人。赵状元入仕之后于光绪十四年出任四川乡试副考官,光绪十七年出任提督广西学政,光绪二十一年回京出任礼部会试顺天同考官。光绪二十六年其母陈氏病故后,丁忧回籍守孝三年,在学古书院做起了主讲,于光绪二十九年入京复职,后因仕途艰难辞官返乡在青岩讲学,光绪三十二年八月,青岩家中病故,终于49岁。观其一生,是然科举考场上灿烂了一把,余事竟然碌碌,工作上也就是在教育部门行过场的差事,不过尔尔。这正应了一句成语,南橘北枳,西南一个学界神童,到了北边,全然不是那么个样子了。

赵状元的样子说明一个问题,人不能失了风俗的根基。多年前从一本科普读物里了解到一种生活在热水中的鱼类,这种鱼必须在摄氏100度以上的水里才能生存,所以它们的家园只能在熔岩附近的水域。

贵阳有许多东北人,都是三线建设时迁移过来的,这些乡亲们早就异乡做了故乡,我偶尔羡慕他们那溶入的样子,也恨自己不行。去年我曾经主持过《贵州民族报·民族文学周刊》的工作,有和异乡人接触的机会,也有走访州县的方便,看这里民族各异的风情,入过山门,进过寨子,也跟苗族少女、水族少女站在一起照相。也跟布依族、土家族兄弟长桌豪饮,甚至还被热情逼迫破天荒吃过他们夹过来的“大肉”,临别时胸前还挂了含义美好祝福的“彩蛋”;欣赏《布依八音》、《苗族板凳舞》,居然也被省作家协会拉着在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研讨会上说了一上午话,随后就有一些文学青年往我信箱里接连塞稿子……去《山花》蹭酒喝,和这里的作家朋友们“吹吹牛”,去花溪吃过臭豆腐,到青岩品尝过猪脚,节假日里,还要被家人拉去郊区景点散散心……总之,我就是感觉上溶入不进来,处处感到隔阂,这隔阂感不是“滴滴疙”,而是“天,惨咯噢”。

我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那么几个,完全习惯了夜晚醒着、白天睡觉的人吧。我拥有几乎所有的夜晚,只有在夜晚里,在完全黑暗的情况下,读书或者写作,紧张或者闲散的时候,听着楼前忽然跑过去的马达声,才感到这里的一切和故乡有些相像。我要是想到这异乡的人了,就感觉他们和接连不断从我楼前裸奔过去的马达声一样,熟悉而陌生,让我的心里透着焦虑和烦躁。这种时候,我就容易想起故乡的朋友,还有我们之间发生在过去的一些事,还有……天已经亮了,异乡的鸟们开始站在树上婉转稠啾了,南明河畔的马路上开始有背着竹篓的贵州人在汽车的缝隙中行走了,这个时候,我北方的母亲也已早起了——在昭苏太河北岸的村庄,升起古老的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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