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伟
父亲是一位普普通通的铁路人,也是郑州铁路枢纽的第一代拓荒者,更多的人说,父亲是一台永不停歇的火车头。
父亲17岁就考上郑州的一所铁路学校,成为村里的第一位铁路工人。那是铁路行业一个艰苦而又辉煌的年代,铁路当之无愧成为国家初创时期的“火车头”,父亲常说,我们这座城市就是“火车头”拉出来的。每当说起这些,老父亲都自豪几分。上世纪50年代末,郑州组建全国最大的路网型编组站——郑州北站。父亲和一大批满怀思想和冲天干劲的年轻的铁路人肩扛背包来到了这片称为郑州“北大荒”的地方,成为郑州铁路枢纽建设的第一代“拓荒者”。“铁叉、窝头、破棉袄”是父亲那一代调车员的“三件宝”。父亲每天一大早怀里揣着母亲为他准备的窝窝头、咸菜团和工装就走了,那时间天上还是满天星斗。调车是当时最苦、最累、最危险的工种,设备落后、条件简陋。父亲说,那个时候调车用的火车头都是小日本“昭和时代”生产的“小家伙”,力气小、拉得少,跑得慢。夏天三伏,火车头被高温烤得浑身发烫,调车员站在机车上就像站在“火炉”旁,汗水就像泉水流个不停,烈日照得人头晕眼花。冬天大雪纷飞,冰冻三尺,气温低到零下18℃,手抓着机车扶手杆常常连棉手套一起冻结,凛冽的北风刺得人骨头都是凉的,车梯滑、道路滑、轨面滑,让人处处胆寒,这个季节往往是最危险的时候。母亲说,父亲那一代调车组十几个人中有三四位永远倒在了冰冻的车轮下。每天父亲上班前母亲都要亲自给父亲系紧鞋带、戴好那顶有耳朵眼的“火车头”帽子,千叮咛万嘱托,然后目送着父亲消失在风雪中。现在,我真正理解父亲说的,那个年代干调车就意味着“九死一生”的深刻含义。环境越是艰苦,越是磨炼人的品格。父亲那一代“调车人”,用超越常人的坚毅精神创造出闻名全国的“郑州北效率”,为河南铁路人争了一口气。
父亲是工作上的“火车头”,也更是我们子女人生路上的引领者。他有严、有爱、有情、有义……三年困难时期,家里吃饭都成了大问题,父亲每月60多元的工资要养活我们兄妹五人。到了上世纪60年代末,经济条件稍好起来,母亲为父亲每月订了半斤羊奶让父亲补身子。母亲常说,你们的父亲是咱们一大家子的擎天柱,他身子健康就是咱们全家的希望,说这话的时候母亲的眼圈红红的,湿湿的,我们看到了母亲眼中的泪光。
上世纪70年代末,正值全国知青下乡的后期,也是知青管理矛盾最多、担子最重的时期,一般人都躲着这份担子,可父亲竟然临危受命。那时正是三夏农忙时节,父亲虽已年过五十,干起活来却浑身是劲儿,赛过小伙子。巧的是我的二姐也在这个连队,收完麦子后,出窑搬砖是最累人的活儿,父亲每天天刚麻麻亮就起床了,女生当中二姐总是第一个被叫醒。搬砖时,一般女生搬五块,父亲却每次坚持让二姐搬八块,身小力薄的二姐一天干下来,躺在床上连起来吃饭的力气都没了。二姐有时不免抱怨几句,父亲严厉地说:“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你是干部的子女就应当比别人吃苦多一点,不然,这个连队我怎么带。”后来,我上班后,一步步走上了领导岗位,当我拿着人事命令向父亲报喜时,父亲问我什么是干部?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父亲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干部就是工作上有困难、有风险的时候,要先上前一步、先干一步;生活中有了荣誉、有了利益的时候,要退后一步、让出一步,这就是干部。父亲的教诲,让我享用一生。
父亲更是一台永不停歇的火车头,在人生的轨道上为我们引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