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动着身体,终于和刘易阳面对面了。我用胳膊攀上他的脖子,踮着脚尖用脸贴住他的脸:“刘易阳,你以为我想走吗?你以为我不想跟你跟锦锦在这个只有我们三个人的家里耳鬓厮磨吗?可是我做不到,至少眼下我还做不到,我一闭上眼,眼前就是你一丝不挂的后背,而孙小娆从你身下探出脸来。你可怜可怜我吧,放我走吧。”
刘易阳真的放开了我,我的脸上湿乎乎的,他的脸上也湿乎乎的,我不知道那是谁的眼泪。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我们回到过去?”刘易阳抹去我脸上的泪。
“让我想想吧,我这么聪明,一定会想通的。”我笑着伸手,也抹去了他脸上的泪。
“硕元”在上海的办事处选在了一个中等的商圈里,两百多平方米的地界儿,月租金与我的半年薪不分伯仲。
我在办事处的附近租了一套类似危房的房,一进门就是厨房灶台和厕所,然后左手一间房,右手一间房,一阳一阴,木地板嘎嘎作响,邻居往墙上钉钉子,我们这儿就会跟着落灰。而就是这样一套房,月租金足足两千六百元。我妈露出一副得意扬扬未卜先知的嘴脸:“看看你这工资涨的哟。”
刘易阳给我打来电话:“都安顿好了?”
“嗯。”
“有什么不适应的吗?锦锦还好吗?”
“都好。”
“佳倩,你跟我都无话可说了吗?”
“嗯,也不是。说什么好呢?易阳你知道吗,我的房东不会说普通话,而我又听不懂上海话,我们俩是用手和纸笔交流的。还有啊,上海的物价真不是吹的,晚上我和妈带着锦锦在外面吃的,说是三个人,其实也不过才两张嘴吃饭,要了一荤两素三道菜,花了一百二十块。妈说这还是得自己开火啊,明天我就得去买米买面,还有油盐酱醋。”我滔滔不绝。
“别太省了,该花就花。”
“你在哪儿呢?”
“家呢。”
“哪个家?”
“咱们的家。”
我一下就把嘴和鼻子捂住了,只为了不让刘易阳听见我的哽咽。冷言冷语没有用,滔滔不绝也没有用,刘易阳一句“咱们的家”轻而易举就把我击垮了。那个家真讽刺,有我的时候没有他,而有他的时候,又没有我了。
“佳倩,周末我去看你们吧。”
“别,别来。”我笑着拒绝:“分开的时间越长,再见面时才越好看。”
“硕元”在上海的业务展开得如火如荼,销售人员的数量与日俱增,各大展销会上必有我们的身影,除此之外,特蕾西还做访谈,捐善款,俨然一个有着慈悲心肠的杰出台湾企业家,而这如此浩大的声势是用严重的入不敷出换来的。不过有得必有失,有失也必有得,噱头一旦做足,今后的路才好走。
新来的销售人员有男有女,来自天南海北,就是没一个上海人,这让我近水楼台学学上海话的计划化为了泡影。
刘易阳每晚都会给我打电话,他说他的工作,我说我的生活。他说他奶奶尤其想我,想我那乍听之下甚为礼貌,但细细品味又觉不敬的言谈。我说:“每次都是她把我逼到那个份儿上了,我才拐着弯儿地顶撞顶撞她。”刘易阳则说:“我现在一回去,她第一句话就是问你哪天才回来。”
“锦锦又长大了吧?”
“是啊,我现在抱着她上下楼,老远就能听见我沉重的脚步声,呵呵,真是要抱不动了。”
“长新本事了吗?”
“爬得可利索了,还会叫人了。”
“哦?会叫什么了?”
我不说话了,那全是我妈的杰作。常常地,我炒菜或者洗澡时,透过油声或水声,就听见我妈在屋里对着锦锦教:“爸爸,爸爸,乖,跟姥姥学,爸爸,波啊爸,波啊爸。”结果,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如今的锦锦,已经把爸爸二字念得像广播员一样规范了。我问我妈:“您干吗不教她妈妈,姥姥?”我妈自有她的诡计:“锦锦她想爸爸。”“您从哪儿看出来她想爸爸了?”“你看啊,她老叫爸爸,爸爸。”我没话说了,说了半天,又绕回来了。
《自娱自乐》下档了,因为收视率一期比一期低,低得上头再也舍不得砸钱了。刘易阳跟我商量:“我最近在投简历了,看看能不能换个公司。”
“为什么要换?”
“不为什么,做久了,做得没意思了。”
“有合适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