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勉学

书法大师郑桥是我光腚的同学，去年初，还不到“古稀”之年的他却患了绝症，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医院里。得知这一情况后，我去医院看他。还未坐定，显然有些过度兴奋的大师蓦地想起了什么，立马让人取来文房四宝，说：“我还欠你两幅字，现在就写！”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竟是大师的两幅绝笔书。

大师说“我还欠你两幅字”，那是20年前的事了。那时郑桥应日本、新加坡、澳大利亚等国华人社团之邀，频频出国举办个人书法展，尤其升任省书协主席后，他的字很是难求。一次，在省文联举办的书展会上，我借机跟他说，老同学，你的墨宝我现在一幅也没有了，你得抽空给我写两幅啊。他说咱自己的事，好说，却一直未写。

之所以说“你的墨宝我现在一幅也没有了”，是因为我原先本有郑桥写的两幅字。那时我刚被借调到市文化局工作，因为我爱好书法，就常到局下属的文化网点转悠。一天，当我转悠到“翰墨轩”时，发现那里的经理竟是我光腚的老同学郑桥。据郑桥说，他练习书法是从“文革”写大字报开始的。为使字写得好看些，便买来几本字帖临摹，临来摹去，便与书法结下了不解之缘。改革开放后，他便辞去工作，一门心思经营起这爿“翰墨轩”来。

那时文化局下属有很多像“翰墨轩”这样的基层店铺。为扩大经营，他们都想背靠文化局这棵“大树”向银行申请贷款，郑桥自然也在其中。就在这时候，郑桥主动提出为我写两幅字，我客气了一番，并未当真。可没过几天，郑桥却为我写了裱好并亲自送到了家里……

就这样，我与郑桥关系特“铁”的消息不翼而飞，一些想得到郑桥墨宝的人，便“曲径通幽”，托我向他求字。盛情难却，我便置些薄礼登门拜访郑桥，说我有两个好朋友对您的书法仰慕已久，看能否得空给写两幅？他说现在太忙，得空写吧。我当然不好勉强，便说不急不急，待你有空了随便写两幅就成。可他一直忙，也就一直未写。在朋友日趋紧催之下，我无奈只好将郑桥早先给我写的那两幅字，每人一幅送给了朋友。后来听人说，那时郑桥已是书法大师，身价百倍，他的字每平方尺已达千元以上，而且还在节节攀升，很是难求。

就在这时候，我的一个厅长朋友打电话说他明晚在“金麒麟”酒楼宴请郑桥，要我作陪。这位厅长朋友的意思我懂，他无非是想通过我向郑桥求几幅字。席间，我与郑桥频频举杯，酒至微醺，我道出了这位厅长的心思，郑桥满口答应，并说：“你已多次提出想要两幅字，这次一起写了。”事后不久，这位厅长朋友儿子结婚，我去他家，见客厅正中挂着郑桥为他写的真、草、隶、篆四屏条幅，很是遒劲潇洒。厅长朋友问我要的字郑桥给写没？我无言以对，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书法大师郑桥为我写有两幅绝笔墨宝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上门高价求购者络绎不绝。他们哪里知道，大师的这两幅被称作“墨宝”的绝笔书，由于他病重无力手哆嗦得厉害，字写得非常的糟糕。为了不辱没大师的艺术名声，回到家里我就划根火柴把它给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