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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外桃源”新西兰

面对蓝缎子般的海水,天鹅绒似的草地,和水彩画一样的别墅区,田获稻从心底感叹,新西兰确实堪称世外桃源。不过,他又想,对我这样一个黑头发、黄皮肤、吃稻米长大的中国人来说,闻不见稻花香,听不见蛙鸣虫唱,看不见小河里的红蓼和白莲,风光再好,心里也掀不起波澜。

这让他想起第一次去黄山脚下的宏村。站在湖边下,望着那一片粉墙黛瓦,湖中盛开的荷花,不远处的青山和水田,听着树上的蝉鸣,他的心跳加速,“近乡情更怯”,这分明就是他梦中的故乡。他的眼眶发热。他仿佛闻到祖父春耕翻起泥土的芳香。那时,祖母摇着纺车,对他们讲述关于五亩园、五亩田的故事。

他们住在面对五亩田的茅屋里,门前是一望无际的秧田和蜿蜒的小河,河岸上开着月季花,河中央开的是菱花,四周开的是蓼花。白鹭成群地在水田上空飞舞。水牛卧在枫香树下歇夏,放牛娃躲在树荫里下五子棋。秧鸡“姑恶、姑恶”地叫着,还有水蜘蛛,乌溜溜的,叉着几支细长的腿,像大侠一样在水上行走如飞。水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车水的人一边摇着车轱辘,一边信口唱着古老的山歌。

李季对他说:“移民吧获稻,你看新西兰的风景,这是世界上最后一片净土。你的桃源梦,只有在这儿才可以实现。”李季是田获稻的小学同桌,外号“绿油油”。现在奥克兰大学做教授。

他对“绿油油”说:“好是好,但还是没有中国好。”“绿油油”说:“获稻,我理解你,你把年轻时所经历过的苦难都诗意化了,因为今天的你成功了。”田获稻说:“这跟成功不成功没关系,跟我是一个黑头发、黄皮肤、吃稻米长大的中国人有关系。”杜小麦善解人意地打圆场,说:“李季现在虽是美籍华人,不也跟你一样是黑头发、黄皮肤、吃稻米长大的吗?”田获稻说:“他早就不吃稻米,改吃面包和牛奶了。”

他们这个旅游团,一共二十人,全都来自于江浙沪地区。本来,杜小麦同意这次春节出来旅游,就是要让田获稻远离他的那帮“麻友”。谁想第一天到了墨尔本,他就直奔皇冠赌场,赢了八千多美金,这一天是中国的农历三十晚上,彩头好。他对小麦说:“今年我们肯定心想事成,一举拿下‘美田山庄’的项目,打败张蕙芳这个老甲鱼。”五亩园的项目规划修改了七八次,但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因为老书记张蕙芳有意见,他坚决不同意在古村落周边修高尔夫球场和跑马场。杜小麦没说他什么。谁知,这个头一开,往后就刹不住车了。在悉尼星港城赌场、黄金海岸木星赌场,他都是一路赢过来。昨晚,他说要到奥克兰的天空塔去赌最后一盘,从此金盆洗手。杜小麦说:“我相信你,你从来都是一言九鼎的男子汉。”

田获稻看见那几个上海女人头抵在一处嘀嘀咕咕的,十有八九又在议论他和杜小麦。在墨尔本的博物馆,他不经意间听到她们对他和杜小麦的评价,老夫少妻,说不定还是轧姘头的。他问杜小麦:“我俩的差距,真的就这么大?”杜小麦指指他的头发,说:“你把头发染了,别人就不会这么看了。”他说:“染什么染,我是少年白,白发显得有气质。”小麦说:“你也不差呀,都上了福布斯富豪榜了。”田获稻说:“谁要上那个杀猪榜,上一个,杀一个。”杜小麦说:“你就装吧,其实你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说这个了。温州解昨晚又给咱们加餐吃海皇蟹了,那三家上海人都把他捧上天了,说什么只有上海人才能格样子。你不能总是一毛不拔吧。”田获稻说:“他愿意加就加吧。”

在这个旅游团里,田获稻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他穿一普通的旅游鞋,戴着旅游帽,帽檐扣得很低,成天几乎不说话。大家都以为他也就一乡下土财主,发了点小财,素质不高。只有温州解看出这个人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你看他的眼神、说话的口气、走路的样子,都显得胸有成竹。大腹便便的温州解好几次想走近田获稻,跟他套近乎,但田获稻的眼睛看着别处,回答问题从不超过三个字,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昨晚,田获稻把这几天赢的钱都输在天空塔下。李季好说歹说终于劝得他离开赌场,回到宾馆休息。这是田获稻出来旅游睡得最早的一次,早晨起来显得容光焕发。第二天返程,杜小麦喊导游:“麻烦你给我们三人合拍一张。”旅友们第一次看到田获稻拍照,几个小孩子跑过来要跟他合影,他笑嘻嘻地接受了他们的邀请。温州解说:“我也要跟田董合一张影,只怕以后没机会了。”田获稻戴上墨镜,跟他合了影。温州解悄悄地跟他说:“我知道你是福布斯中国富豪榜上的田董,昨晚上网查的。”田获稻说:“浪得虚名。”

幸亏没做副市长

张蕙芳从家里出来时,正好碰到杜小麦。杜小麦刚停好车,从后备箱里提出一只大旅行包,里面装了一条驼羊毛毯、一盒羊胎素和两瓶深海鱼油。杜小麦说:“姨父,我和获稻刚从澳洲回来,给您和我姨拜个晚年,祝你们新年快乐。”

张蕙芳说:“小麦,你们在澳洲玩得开心吗,获稻在外面没麻将打,习惯吗?”杜小麦笑着说:“一开始还真不习惯,但过两天就习惯了。”张蕙芳说:“小麦,还是你有办法,把他赌博的毛病治好了。往年过春节,他赌得天昏地暗,连市长也劝不住。”杜小麦说:“市长也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放着大事他不管,偏管这样不搁油不搁盐的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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