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龙

老范有了钱，就给老伴买了个手机。现在，手机也不贵，花二三百块钱，就能买个很不错的老年款。老年人嘛，要那么花哨的功能干什么？又不上网，又不拍照，又不发短信，能说话就可以了。手机的用途，本来就是打电话嘛。

老范给老伴买手机，就是让老伴给他打电话的。老伴嘴上说没用，心里却很是喜欢。老范专门买个手机给她，说明心里有她。手机是老伴热线，平时不开机，只有老范出门了，老伴才开机，才和他说来说去。

老范说，老伴老伴，就是老来做伴。买个手机给你，我就是跑到了天边，咱们也能说上话！

老伴说，你老上外边跑，你正得劲着哩，我打手机，不是扫了你的兴？

老范说，你打嘛，叫你打你就打嘛！这叫什么，这叫老伴热钱！

老伴笑道，这怪美，走到哪儿，都能扯住你的腿！

老范嘿嘿笑笑。

笑什么？笑自己买得好，做得对。以后，无论走到哪儿了，都能听见老伴的声音。没错，老范腿长，跑县里，跑市里，有时，还跑到外地，人家请他去开会，请他当贵宾。啧啧，开会，七八十岁的人了，请他去开会，请他当贵宾，吃桌腿，还游山玩水。这当然很让人羡慕。老伴曾骄傲地对儿女们说，好好孝敬恁爹，恁爹是文化人！

说老范是个文化人，一点都不假，省里这协会那协会的，他参加了好几个。也不知他忙些啥，整天趴桌上写啊写啊，有时还到山坡上去找灵感。年轻的时候，老范就很有本事，能写文章挣稿费，稿费就是钱，能换回来粮食蔬菜日用品。跟了老范一辈子，有小稿费滋润着，过日子就没做过多大难。

当然，是文化人，就有女人缘。女人就是喜欢兜里揣钢笔的文化人嘛。有的女人很大胆，竟敢给老范写情书，信封里还夹着照片。有的女人更大胆，能找上门来，到家里查看。每当这时，老范的脸上，就乐开了花。来的都是客，好吃好喝好招待，临走，还要送上二里半。老伴怎么能不嫉妒呢？但老伴心里有数，老范跑不了，任何大辫子都拽不走他。为啥，因为老范恋家，更因为老范舍不得花钱。不舍得花钱的人，是搞不成婚外恋的。

说老范不舍得花钱，也有实据。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老范动笔写字少了，改为向外荐稿。也就是买些报刊回来，发现好的文章剪下来，转寄给文摘报刊。当然，荐稿得花费邮资。老范就搞了台天平回来，每次对外荐稿，都用天平称称，信封若是超过20克，就把稿子抽出来一篇，放入另一个信封。免得信封超重了，被邮局退回来，还得加贴邮票。一个用天平荐稿的人，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人，谁会担心他在外面乱花钱？因此，老伴对老范，是100个放心，相信他不会把路走歪。

是啊，老范是个心底坦荡的人。给老伴买了个手机后，心里更坦荡了。无论走到哪儿，他都会报告行踪。老伴呢，会给他打来问候的电话，嘘寒问暖，问长问短。有时候，老范没走远，中午该回来吃饭了，却没准点回来。老伴就打手机问，在哪儿呢？饥不饥呀？该吃饭了呀。还有的时候，老范外出开会，说好了，散会后家来，可路上堵车，到不了家。老伴就一遍一遍打手机问，到哪儿了？啥时到啊？给你做饭不做？

有这样的好老伴惦记着，老范就一门心思往家奔了。

也许，有人会问，老范没有出轨的行为，可思想上出过轨吧？老范也是男人嘛，身体也很健康嘛，想一想，总是可以的嘛。这个问法，就很不靠谱了。问老范，老范就笑笑。然后，就编个故事说，有一回，我梦见了一个美女，那个年轻啊，那个漂亮，貌似仙女下凡！这个美女是怎么钻到我的梦里的呢？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美女花枝招展，请我跟她去逛公园。我们手拉手进了小亭子，还打算下河划划船，玩点小浪漫。可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响得很频，想得很欢。拿起手机一看，是老伴打来的。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时候打，不是坏了我的美梦吗？百年不遇啊……

老范说梦的时候，人们都聚精会神，专心听讲。老范讲到这里却不讲了，留出来一段空白让大家猜。人们意犹未尽，扯住老范，让他讲下去。老范没讲。老范笑道，谁年轻的时候不这样呢？

后来，老范把这个梦讲给老伴听了。老伴问，梦里那个美女是谁？

老范说，是你嘛。不是你，是谁呢？

老伴不问了。够了，有老范这句话，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