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玺
打阿嘎
到大昭寺的时候,正是大昭寺整修的时候。
一群包着头巾、捂着口罩、系着围裙的藏族姑娘,手里拿着波尔倒,在二楼和三楼的露台且舞且唱。
她们正在打阿嘎。
进藏之前,临事抱佛,翻了一下一直先生的《藏地牛皮书》。他说,只要能够看上一眼打阿嘎,在西藏滞留多久都值得。
藏语里,阿嘎的意思是“白色的物质”,指的是一种风化的石灰岩或沙粘质岩,颜色灰白、浅黄或浅红。阿嘎经过加工和捶打,可以用来铺设厅堂、屋顶和墙头。王官佛殿、贵族府邸的地面,铺好镶嵌彩石的阿嘎以后,擦油,打蜡,手工磨光,如同水磨石一样油滑,光可鉴人。
阿嘎地面一般要铺设三层,下层是拳头一样大小的阿嘎块,中间是拇指粗细的阿嘎粒,最上面铺上经过筛箩的阿嘎粉。然后洒上水,抹平,成群的藏族男女拎着波尔倒,排好队,唱着歌,跳着锅庄一样的舞蹈,开始打阿嘎。
波尔倒也叫阿嘎棒,下面一个圆圆的石饼,石饼中间挖出一个洞,洞里楔一根长长的木柄。那些爱美的姑娘们用绸子在木柄上端扎了一朵红的或者黄的花。当波尔倒整齐划一地落在湿润的屋顶上的时候,发出“嘭、嘭、嘭”的响声,犹如伴在歌声里的低音炮,厚重、深沉,跃动着踢踏舞一样的节奏和旋律。姑娘们的双脚不停地踩踏地面,和着波尔倒的节拍,忽快忽慢,忽轻忽重,身段袅娜,步履轻盈,波尔倒时而握在左,时而握在右,那么舒展,那么和谐,曲度有均,巧拙有素。
整个大昭寺都浸泡在打阿嘎的歌声中。陪同的藏族朋友把歌词仔细翻译给我听:
远方的客人请你看着我,
我的歌声多动听。
阿嘎土地面平如镜,
唱歌的人儿在传情。
猛虎般的小伙啊,
正在向我靠近……
打阿嘎是藏舞“果谐”的潴薮,“果谐”便是由打阿嘎诱发出来的一种集体舞蹈。顿地而起,踏足为节,且歌且舞,分班唱和,舞者广众。虽无伴奏,却协调一致,绝不杂乱。
那个下午,大昭寺天井一样幽深的院子里,除了灿灿的阳光,就只有从楼顶上倾泻而来的歌声。
打阿嘎的队伍眉飞色扬,打阿嘎的歌声在古老的寺院里久久回荡……我无法想象,她们当初是怎样把艰辛枯燥的劳动过程设计得这么诗情,这么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