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馆排队记

黄晓梅

我用数学分析法测算等待的时间和距离，结果证明我离熊猫馆的房门还很遥远。

熊猫馆前，人们缓慢而耐心地向前挪动，为了同一目标而排队。

动物园熊猫馆免费开放，这是最后两天，机会难得，熊猫即将乘专机返回蜀南老巢，它老人家一走，我们只能坐飞机跑趟四川才有机会看到活熊猫。素昧平生的人们为着共同目的挤在一起，排队是乏味而费时的，这种景象随处可见，世博会展馆、银行、医院、车站、电梯、餐馆、厕所……都有意志坚定的人们在排队，排队是不可缺少的人生体验，毫无瓜葛的人们站在一条线上，为了实现触手可及的人生目标。排队是文明的象征，是社会公平的最大体现，所以必须遵守规则：先入先出。

熊猫馆每次准入十五到二十人，仅停留五分钟，工作人员对焦急的人们解释：“人多了就看不清什么了。”

到了！快到了！我抱起女儿……

在接近门口的一刹那，刚才还很理智的队伍突然失控，我如一粒沙子被人流夹带进窄窄的房门，这时我才发现面前是一面玻璃墙，工作人员大声喝止疯狂的游人不要撞坏玻璃，我把宝宝举过头，她整个人贴在玻璃上，像只大壁虎，身边的人挤得密不透风，肌肤相亲，女儿的身体整个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听见她兴奋地大喊着：“熊猫，熊猫！……它在吃竹子！”她的身体激动地扭动，我奋力撑住，很怕这只“大壁虎”从玻璃墙上掉下来，万一发生踩踏事故可怎么办？！人们没有把在馆外排队的理性坚守住，踏进门槛之内理性全失。

我潜伏很久的欲念也爆发了：我也要看一眼活熊猫！

我把头贴在女儿腋窝下的缝隙挤进去，天啊！看到了！那只鲜活的熊猫后背紧贴玻璃壁坐着，也就是说它与我们只隔一层玻璃，女儿看到的只是它的后背，从上面顶多看一眼熊猫的后脑勺，从下面只能看到熊猫的屁股，一束竹子在它头上晃动，它埋头吃得正欢。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人多了就看不清什么了。”大家挤作一团，确实什么也瞧不到。如果大家往后退出三步，再多进十个人，也可以看到完整的熊猫背影，现在可好，每人只能看到一撮毛。我绝对不能谦让，是谁说“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句话的？他肯定是个失败者，别说退一步，就是欠一个缝，那样立即会被顶出人群，在巅峰对决中被淘汰出局。劝说大家已经来不及了，仅有五分钟时间，没等辨明这一步之遥的意义，倒计时结束，立即清场。算了吧，再不舒服，也只有五分钟，五分钟考验出我和其他和我挤在一处同类的真性情。

“熊猫大哥，你能转过身来吗？让我看看你！”女儿开始跟它称兄道弟了，可它理都不理她，那束竹子还在晃，我很想知道：这只熊猫是雄是雌？是哥哥是姐姐？解说员在哪？唉！再一次算了吧，谁有工夫听呢？

我只看到了熊猫的一小块皮毛，很洁净，毛很均匀，看人的脸色，可知健康状态，看它毛的状态就知道它确实受到了精良的照顾，国宝就是不一样啊，窥一撮毛可知全熊。有人用手机、相机抓紧时间拍照，我很纳闷：这种焦距能照到什么？！

游人的嘈杂丝毫没有干扰熊猫，它很绅士，很文雅，很有大家风范！不对！我马上意识到那道玻璃墙起到了隔音效果！熊猫像珍贵的宋瓷一样，被保护在玻璃罩里，动物园想得很周到，这时候绝对不要相信人的理智，人的噪音会让熊猫误以为会受到攻击；更要防范人类这种生物带进细菌，那会要了熊猫的命。

五分钟结束了，有人为自己看了一眼鲜活熊猫身体上的某部分而兴奋不已，他们猜测着：等待熊猫还有其他城市或国家；它再来恐怕也得十年以后；将来即使来了也不见得还是这只熊猫。总之不虚此行，真值！

我却十分在意熊猫对这座城这里人类的印象，希望它没有思想没有记忆，虽只隔着厘米厚的玻璃，熊猫那方很文明，这边很狂乱，我多么希望我的同类把文明理性坚守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