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上海。老婆在电话里说，她们娘俩被人欺侮了。我头脑轰的一声，脑海中立即出现了一些人和事。然而电话那边却笑出声了，“小鸟又把我们的烟囱占啦。”

住宿楼坐落在汤山脚下，也可以说在汤山半腰的树丛中。身后是汤山的郁郁丛林，旁边是绵延的茅草坡。再往前，是半汤温泉疗养区。市区的那一边，是方圆一千一百平方公里的巢湖，风光更加秀美。清晨与黄昏，各种鸟儿在树丛或竹林中鸣叫，其声震耳欲聋。我家在汤山最西边的半坡上，白天和晚上，无数的小生物：甲虫、斑蝥（也叫打屁虫）、瓢虫、蜜蜂、蝴蝶，还有蚊子，蛾子，争先恐后地在纱窗上撞击，小鸟也在窥伺它邻居的漏洞：雨棚呀，空调孔呀，等等，想住进所谓的“人才楼”。

有一对情侣小鸟看中了我家的烟囱。很多天，我们注意到，烟囱出烟效果越来越差，经常在做饭的时候，听见烟囱里有噗通噗通的声音，后来还听见有小鸟的叫声。在一个下午，我趁她们娘俩上班上学，打开了抽油烟机。哇，果然有一个小鸟的窝，茅草和棍棒把烟囱塞得严严实实。这些杂草居然装了半袋子，到窝底，还摸出了四个绿色的鸟蛋。我以为孩子一定会很喜欢，就把它们装在碟子里。可是放学后，她问，蛋里面有小鸟吗，它们的妈妈呢。我很愧疚，她妈妈也是。她不会念经，如果会，肯定会念的。

现在，那一家被我赶走的小鸟又回来了，它们居然还孵出了小鸟。做饭时，经常听到油烟机里唧唧的吵闹声。哦，它们也开饭了。老婆问，小鸟什么时候长大啊，长大了我们就把它们赶走。是啊，再不赶走，我们新装修的厨房就废掉了。老婆看着我，你得拿一个主意，你是一家之主。

我怎么办呢，一边是老婆和孩子，另一边也是老婆和孩子。我承认，与我友善而无知的邻居相比，我是强者，它们是弱者。但我反对弱肉强食法则，如果我认可自己对弱小邻居施暴的合法性，必将要认可这个世界上所有更强者对我施暴的合法性。

很想和那个鸟爸爸坐下来，喝一杯，商量一下，顺便说说我的难处。

摘自《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