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芝烟雨
吴文玺
西藏林芝的雨很缠人。
夜里听着窗外瑟瑟的雨声,忽然想起了白居易的《夜雨》:“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林芝会有芭蕉吗?
急忙爬起来,满院子寻找雨打芭蕉的那种郁美和感伤。哦,是了,这里是高原,芭蕉是不会有的。
痴痴地站在院子里。习习的晚风顺着尼洋河谷吹过来,凉凉的,匀匀的。雨一点一点地飘下来,洒在脸上,洒在胳膊上,疏疏落落,浅浅淡淡,仿佛能够数得出雨滴来。在雨里打电话给睡梦中的妻子,她呓语一样地调侃说,贵人出门才招风惹雨。她的揶揄让我很释怀。羁旅中际遇夜雨,不禁会有一些忧悒却温暖的情思萦绕在心头。
隔着院子的铁栅看街。街上很静,夜晚的林芝已经全部浓缩在街灯里。于是再度想起那个极爱写雨的白居易:“耿耿残灯背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
躺在床上静听暗雨打窗,遥想诗人如何在斗室里带着伤怀寄情与飘零的夜雨……
软软的雨,绵绵的雨,不是敲,不是打,也不是扣,也不是洒,像慰藉,像抚摩,轻触窗玻璃,了无声息。哦,是我忘记了,白居易的窗是没有窗玻璃的,只是绷了一层薄而且响亮的桑皮纸……
早上6点的时候,一阵电话铃声把我从床上惊起,冥冥中接了,是妻子的。她只问一个字:雨?
赶紧穿上衣服,沿着一段几乎可以照出影子的柏油马路,走到尼洋河边,我要回答妻子从远方一路追问过来的雨。那些迎面飘过来的雨轻轻触在脸上,湿湿的,滑滑的,润润的,我该怎样描述那些雨妻子才会明白呢?
那些雨只能用心去感受,只能用心去经历。
我真的不知道那些雨还能不能叫做雨。云也不是云,雾也不是雾,静静地缠着,绕着,黏着,飘飘洒洒,似轻纱,似云烟,犹如一个娇小羞怯的新娘……这大概就是天街小雨润如酥了吧。王维说,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那些雨烟笼罩着,弥散着,分不清哪里是云,哪里是雨,也分不清哪里是街,哪里是山。墨绿的山,青碧的山,灰黄的山,覆着皑皑白雪的山,披着轻纱,罩着云烟,绵延柔曼。白得有些发蓝的烟雾填满山谷,风也扯不断,雨也扯不断,仿佛宣纸上刚刚浸润了一坨彩墨,慢慢地滋润着,发散着,飘荡着……烟雨里的尼洋河不声不响,缓缓地流淌,一任云烟润润的融化在河水上。河边的几株高山杜鹃花事正浓,连同我痴醉的身影,一起映画在且清且浅的河水里……
那些缠人的烟雨啊,一来,就不想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