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为裳

老佛爷发威

进公司时，我24岁，大学刚毕业。严小周27岁，是部门主管。她对我说：“这不是大学校园，明天换身职业装。”

我很想说，这就是我新买的职业装，很便宜而已。抬头看到她寒光凛凛的脸，我丧失了表达的勇气。

去洗手间时，部门姐妹提醒我：“小心老佛爷。有错落到她手里，你就惨了。”

刚上班哪有钱买新衣服！第二天，我仍旧穿那身白色套装。眼瞅着一天安然过去，严小周叫我去她的办公室。她的目光仍然冷硬。她指出我财务报表上的几处错误，说：“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我不希望下次再出现这样的问题。”

我拿着被她画了圈的报表，加班重做。同事罗洁安慰我：“别理她，靠男人，有什么值得耀武扬威的。”另一个女孩说：“一定是更年期提前了，以折磨下属为乐，变态！”同事们的声援让我轻松了许多。

严小周从办公室出来，站在后面指点我。我按照她的方法改好。

她说：“宋宁，我不希望给你挑错，也不希望你加班。一句话，如果你做不好，随时可以走人。”

虽然她说得没错，但我觉得她可以把话说得委婉些。初入社会，严小周像粒石子，硌得我很不舒服。

跟罗洁逛商场时，远远看到严小周。她买了很多东西，整个人都快被购物袋埋没了。那些品牌都是我们喜欢而又无力购买的。罗洁叹息：“还是有钱好。”

严小周有个“富二代”的男朋友。我看着严小周的背影，有点鄙视她。那时，过情人节，男友连朵花都不送，只带我去下馆子，我照样觉得很幸福。他在读博，我要省吃俭用供他读书。我们钱不多，但只要在一起就好。罗洁说：“这种观点让老佛爷知道，肯定会把你当成傻瓜。”

一次部门聚会，一名同事失恋喝多后哭了。严小周当时就翻了脸：“就你这样的，我若是男人，也不要你了。你看看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爱？”那同事第二天就辞职了。

我有些恼：“她一个‘拜金女’，懂爱情吗？”

冷血女陪醉

我小心地跟严小周保持着距离。因为有她严厉的批评，我对工作保持高度专注。年终时，我居然被评为“最优记账员”。

我请同事吃饭。男同事们走后，一桌子女人聊起了八卦新闻。有位大姐闷声喝酒，罗洁劝她，大姐突然哭了起来。她男人包了“二奶”，把财产全都转移出去了。她说：“以后，我就是个没家的人了。”

我下意识地转身看严小周。灯光下，她的脸柔和了许多。她说：“喝吧，如果喝多了能更好受些的话。”老佛爷就是老佛爷，大姐听了她的话，居然放下酒杯。

严小周端起酒杯敬大家。她说：“我知道你们背地里都叫我老佛爷。其实，老佛爷有老佛爷的好，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你们要记住，微笑时，全世界可以陪着你微笑；悲伤时，只能一个人独自悲伤，没有人永远陪着你悲伤。”

严小周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敬那位大姐。她说：“知道亦舒笔下那个没有很多爱就要很多钱的喜宝吗？我们要向她学习。没事儿，咱们还有法律呢。告他，一点也别手下留情。”那晚，我们喝了很多酒，都哭了。严小周说了很多话，依旧句句刀锋凛凛，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我自以为聪明，拼命对男友好。我那么爱他，他也爱我，还有什么问题？

一天，严小周约我下班后等她。我很忐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坐在咖啡厅里，她说：“梁硕予是你男朋友吧？”我点点头。严小周喝了口咖啡，说：“作为朋友，我不想瞒你。我看到他跟一个女孩去开房。”我张了张嘴，感觉严小周在扇我的脸。我转头看看窗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严小周说：“如果想哭，就哭吧！哭完，去问问他到底想怎么样，我的看法是，分手，越快越好。”

我脱口而出：“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像你那么冷血。”

我抓起包冲出咖啡厅，颤抖着给梁硕予打电话。电话打不通，慢慢冷静下来，我给他发短信，问他还想不想要这段感情。几分钟后，他回短信：“让我想想。”

那一刻，我决定放手。严小周说得没错，坏了的感情就像个肿瘤，除了把它切掉，没有更好的办法。

那晚，严小周给我发了一条短信，依旧冷冷的：“你不点头，谁有权力伤害你？”

我泪如泉涌。严小周是怎么做到的？在一份感情里，那么理智从容！

好朋友把关

后来，我辞职了，租了个铺面卖杯子。辞职那天，严小周说：“宋宁，现在我们不是上下级，可以做真正的朋友了。”我笑了：“我以为我们早就是了呢！”

渐渐跟严小周走得近了，她给我讲了她的故事。大学时，她爱上一个有妇之夫。她眼里心里全是这个人，省吃俭用给他买名牌西装，不计较得失。越是这样，他就越往后退。他说，她是爱情恐怖分子，遇到她这样的女孩，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时，她瘦得只有88斤。他离开了，她自杀过，去他的单位吵闹过。她以为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离开他，自己就活不成了。她还是挺过来了，后来遇到现在的男朋友。她学会了独立，给自己保留一点空间，他反倒更爱她。

她说：“你刚进公司那会儿，很像我。除了爱情，世界仿佛都不在你眼里。那样不对，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认真对待工作，对待生活。这样，失去谁，你的日子都可以过下去。”

小铺子开张一年了，挣了一些钱，我买了枚钻戒奖励自己。

买钻戒三周后，我遇到一个温和的男人。他喜欢我，每个星期都来买杯子。我打电话叫来严小周。她风格不改，问得男人无路可逃，只是“嘿嘿”地笑。

严小周悄悄告诉我：“人不错，加油。”我跟那个男人结了婚，严小周也跟“富二代”修成正果。我们成了彼此婚礼的见证人。

准确地说，严小周是我成长的见证人。我从一个青涩得只知道爱情最重要的女孩，变成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严小周功不可没。

我跟她开玩笑：“跟着老佛爷混，是不是我也会霸道一些？”严小周巧笑嫣然：“在你身上，我也学了些东西，比如温柔，比如委婉说话！”

我在博客里写道：“没有人永远陪着你悲伤，但有人陪着你成长，用荆棘般的话语和严酷的事实提醒你。这样的朋友，如严小周，一生总要有一个。”

摘自《绽放：开在瓶子里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