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琴
胡竹峰
我喜欢一个人,从名字开始,不喜欢一个人,也是从名字开始。说起来简单,我和一个作家交往,因为喜欢他的名字。而我和另外一个作家不相往来,因为不喜欢他的名字。
这是我的性情,也是我的偏颇之处。后来居然发现了几个同癖之人,有位朋友不喜欢某作家的名字,念书的时候,新课本刚发下来,就用黑水笔将其名字涂黑。还有个朋友讨厌莫泊桑的名字,凡是和莫泊桑有关的东西,概不关注。
大千世界,也真是无奇不有。这是汉字之奇。
却说今年六月,作家许君寄来散文新作《一钩新月天如水》,我翻翻版权,责任编辑叫朱丽琴。我一看就喜欢上了,眼前出现这样的景象:
庭院深深,朱门淡红;
有丽人兮,素手纤纤;
款款抚琴,弦音渺渺。
朱丽琴这个名字极好,有名媛气,雅雅乎王谢府邸,郁郁乎厅房花木,灼灼兮清新之风。朱是颜色,丽是神态,琴是操行。如琴如瑟,如琴如歌,这是生活美好的节奏。
许君的书读后,我写了一篇书评,因为这篇文字,我和朱丽琴开始断断续续地交往,不浓不淡,信马由缰。
第一次见朱丽琴,是在某市的食为先饭店,她请我吃饭,一桌子出版人,我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悄无声息地搬了把椅子,然后悄无声息地吃饭,听他们说话。我对出版业涉猎不深,扬长避短,沉默是金。
朱丽琴说话很快,当地口音的普通话,极有五声之美。郑州人说话仄声太多,我不大喜欢听。朱丽琴说话有阳平、阴平、上、去、入声,有抑扬顿挫之美。
朱丽琴的单位在那个城市一所大学里的一个上世纪的老楼上,秋天时,她请我来参加一个沙龙,我去她办公室小坐,她给我泡了杯太平猴魁,那是我第一次喝到太平猴魁,楼外叶影婆娑,打开东窗,有风吹来,晚秋仿佛仲春。
回到郑州,我对一个好朋友说:“这么多年,我一直认为异性不好做朋友,这次去和朱丽琴长聊了几次,不虚此行。”朋友说:“和一个女人能说说话,挺好的。”
最近朱丽琴迷上了书法,我感觉她在写字的时候,是极其自得其乐的,每次从网上传来照片都让我赏心悦目。尤其是撇捺的书写时,我几乎能透过宣纸看见她喜滋滋地自言自语:“这一撇要云淡风轻,就这样收笔!”“这一捺凝住,不能泄了气。”
看完照片,她就问:“是不是又有进步?”我说:“深得魏碑风骨,又有唐人写经笔意,快接近张充和了。”她又不好意思起来,一边不好意思一边说:“鼓励我呢,我继续努力。”
前些时候,我让轩辕画院的赵先生给朱丽琴刻了几枚印章。她写来的信中,除了名章之外,多了两枚新的闲印,“岁月静好”“我爱幽兰”。 看着熟宣信笺上的淡雅小楷,我感觉自己仿佛成了郁达夫、沈从文、梁实秋一类的人,朱丽琴就是冰心、林徽因。
我经常怀古,临窗,临风,临书,临帖,临山,临水,因为近视,古也古得不远,通常只能神游民国。我吃饭的时候喜欢当代,写作的时候,却不一定了……有文学评论家和我谈论现代文学,我说只有现代,至于文学嘛……当然,这又是我的偏颇之处,一家之言。再过百年,当代肯定是历史,文学或许成为别的什么。
我今天在郑州想起她,总觉得朱丽琴是一湾大河,但河水极清,在春日的阳光下,泛着淡绿的颜色。朱丽琴给我清新浩渺的感觉,清新似乎就会精巧,朱丽琴偏偏清新而浩渺。这让我大为好奇。
我对朱丽琴还谈不上多么了解,这样很好,不生不熟,半生半熟,就像好的散文一样,白话文带文言文意蕴,才是大师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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